第二十章(1 / 3)

雷雷打算開一家汽車專賣店。這天,他跟出租店麵的劉老板正商量裝修事宜,出乎意料之外,遇見了大頭。許多年不見,大頭有些不敢相認,他盯著雷雷足足看了一秒鍾,雷雷當胸給了他一拳說,看什麼看,越看越不認識了。

大頭哈哈大笑,還了雷雷一拳:看著像你,又他媽的不敢認。啥時回來的,也不吱一聲,不夠意思啊。

雷雷淡淡地微笑著,對大頭的熱情並沒有回應。旁邊劉老板樂了,說老朋友重逢,他做東請二位吃飯。雷雷搖頭說,他晚上有事兒,改天再約吧。劉老板接了一個電話,告辭離去。大頭盯著雷雷問,還喝酒嗎?雷雷沒言語,隻是衝他一笑。

兩人找了一家酒吧,推杯換盞。大頭酒喝得多,話也就多,雷雷不怎麼喝酒,默默地抽著煙。大頭問他,為啥去了海南後就斷了聯係,不信任自己兄弟了?雷雷淡然地說,去海南就是想幹點事兒,跟誰的聯係都斷了,連父母都不打電話。

大頭好奇地問:海南那個案子電視報道了,我父母說還有你出鏡呢,傳說你被判了無期。

雷雷戲謔地說:還有人說我判了死緩呢。

大頭問到底是咋回事兒,雷雷說細節就別打聽了,總之他沒有那麼貪,也沒有那麼傻。大頭喝得暈頭轉向,笑著說,他前天在醫院遇見許大馬棒兩口子了,那老東西居然得了睾丸癌。雷雷聽了瞪大眼睛,撲哧一聲笑了,他倒不是幸災樂禍,隻是覺得意外,命運太會捉弄人了。雷雷問,那老家夥有六十了吧。大頭喝了一杯酒說,有了,他已經退休了。許大馬棒的事兒並沒有引起雷雷持續的興趣,他轉動著酒杯問起黑皮的消息。

大頭搖頭歎氣說,黑皮前幾年跟人攙和走私,判了五年,他那種腦子簡單、貪財好色沒是非標準的人,進去也是早晚的事兒。

雷雷放下酒杯問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他怎麼不知道。大頭沒好氣地說,他跟誰都不聯係,有消息也沒人告訴他。黑皮那小子賺了點兒錢,人模狗樣的,吃喝嫖賭五毒俱全,誰也不愛搭理他。聽說他們家托了不少關係,減刑一年,快出來啦。

大頭搖著頭歎氣,悶頭喝酒。雷雷皺著眉頭,沒有言語。

輪到韓陽值夜班,一群護士在一旁跟他瞎貧,追問他和葉青兒何時辦事兒結婚,弄得他心情煩躁,擺著手轟她們走。

韓陽心煩,葉青兒也不舒坦。她一進家門,就被父親叫來談心。老葉支支吾吾說,她母親想請韓陽的父母來家裏做客。青兒一聽就皺起眉頭,問父母想幹什麼呀。老葉說不是他們想幹什麼,而是她想幹什麼?她明知道韓陽這麼多年來一直在等她,如今房子都準備好了,可她就是不表態,真讓人搞不明白。

青兒不高興地問,誰說韓陽在等她,誰這麼無聊,整天就會瞎琢磨。老葉一臉嚴肅地說,是韓陽自己說的。青兒吃了一驚,搖頭說,這不可能。她對婚姻的態度韓陽一向都很清楚。要真是韓陽說的,她馬上打電話問他。

老葉無奈地歎了口氣,不再說話。青兒拿起電話又放下,看著父親問,爸,韓陽到底是咋說的。老葉說,那天他路過韓陽的新房,順便問他對婚姻家庭的看法兒,他說這輩子隻有一個女人是他想娶的。

青兒愣住了,下意識地說,他從來沒對她這樣說過。老葉脫口問道,說了她會怎麼樣?青兒沉吟著說,那她會調到別的醫院工作。

老葉沉默半晌,開口問,她對將來有何打算,難道就這樣一個人過下去?青兒態度堅定地說,她這輩子都不會結婚,父母就別操心她的婚事兒了。她一個人過得很充實。她的話,被串門回來的葉母聽見,她極力勸說女兒還是有個家庭好,等他們都走了,她怎麼辦,連個依靠都沒有。她知道,這麼些年來,她一直在心裏恨著他們,用這種辦法來懲罰他們。

青兒苦笑著搖頭說,她不恨,有什麼好恨的呢。要是他們真為她想,就別打擾她,讓我一個人過。她要休息了,明天一大早還有個手術。

青兒說完,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老兩口互相看著,垂下頭,他們已經沒有眼淚可流了,剩下的就是絕望和沮喪。

黑皮拎著個小包,渾身髒兮兮地走出監獄,他放眼四下踅摸,陽光刺得他直眨巴眼。既然沒人來接,他隻好臊眉耷眼地把包往肩上一扔,懶洋洋地拖著步子往前走。

這時,傳來一陣汽車喇叭聲,像是跟黑皮打招呼。他遲鈍地轉過身,望著轎車旁一身休閑裝的雷雷,目光茫然,他已經認不出雷雷了。

雷雷穩健地走過去,嘲笑著問,噯,裏麵呆著好玩兒嗎?黑皮瞪圓了眼睛,盯著雷雷看了一會兒,哇的一聲扔掉手裏的包,撲過去抱住雷雷,哭得很誇張:我操,雷子是你啊,我的媽呀,我以為我活著見不到你了,你還來看我,你可真拿我當哥們兒啊……

雷雷厭惡地推開他說:行了,行了,甭演戲了!鼻涕眼淚的蹭了我一身!我這衣服是剛換的。

黑皮停止了誇張的表演,眼巴巴看著雷雷問:哥們兒,咋知道我進去了?

雷雷回身懶懶道:少廢話,走!雷雷上車,黑皮愣了一會兒,跟著上車。

雷雷把黑皮帶進汽車專賣店經理室,黑皮東張西望,獐頭鼠目地四下觀瞧,問雷雷這是誰的店。雷雷沒搭理他,問他為什麼進去的?黑皮向背書一樣說,他打小學習不好,放棄思想改造受壞人拉攏引誘……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雷雷的冷笑給凍結住。黑皮撓著頭皮自我解嘲,關了幾年,他都不會說人話了。雷雷問他什麼時候會說人話來著。

黑皮一愣,看著雷雷說:哥們兒叫我來不會是為了糟踐人吧。

雷雷問他今後有啥打算,黑皮流著眼淚說,他哪裏還有什麼以後,工作沒了,老爸氣得半死,也沒什麼錢,媳婦跟人跑了,真不知道怎麼活。

雷雷說:成了,甭灑貓尿了。我告訴你啊,你要在我這兒幹,頭一條得像個男人,甭哭哭涕涕的給我丟人現眼!

黑皮愣一下,抬起滿是淚水的臉,傻乎乎地看著雷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雷雷瞪著他問,有地方住嗎?黑皮眼淚一下子湧出來,哽咽著叫:雷子……

雷雷冷著臉往外走,邊走邊說:去洗洗,照張相,辦個工作證,明天起接受一個月職業培訓,不合格就再培訓,直到能上崗。待遇和普通員工一樣,違反公司條例,照樣炒魷魚。

雷雷說著走出門。黑皮愣著,慌忙跟了出去。

下班了,診室內隻剩下韓陽一人,他坐著在書桌旁看書,不想回家。青兒推門進來,走到他身旁,韓陽抬起頭見是青兒,玩笑說:你也值夜班啊?怎麼這麼巧。

青兒嚴肅地說,她想跟韓陽談談。韓陽愣了一下,猜到她要談論什麼話題。青兒說附近有個酒吧不錯,咱們去那裏談。

黃昏的街道上,人來人往,結伴而行的人都有說有笑,他倆並肩走著,卻想著各自的心事。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酒吧,在一個角落裏找了個座位坐下。青兒點了杯咖啡,她問韓陽想喝點什麼?韓陽說,咖啡吧。

兩人都不說話,青兒用小勺子攪著杯裏的咖啡,韓陽盯著咖啡杯升騰起的熱氣,神情淡然。青兒抬起頭問:科裏人都在傳我和你要結婚,怎麼回事兒?

韓陽神情不悅地反問: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懷疑這話是我散布的?

青兒看著韓陽說:沒這意思,就是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韓陽低頭看著咖啡杯問:傷害你了嗎?

青兒有些不高興:你呢,不覺得這是傷害嗎?

韓陽鎮靜地說:你知道我什麼態度。

青兒驚異地問:什麼意思?這麼說你喜歡這種流言蜚語了?

韓陽沒有說話,默默地喝著咖啡。

青兒問韓陽這段時間像是換了一個人,韓陽冷冷地說,打破平衡讓她不舒服了?青兒壓住火氣說,他們之間是有默契的,再說他們根本就不可能發展成別的關係。韓陽語氣生硬地說,沒有什麼默契,那是她一廂情願。

青兒聞言挺直腰杆,直視著韓陽。韓陽一反常態,也直起腰板兒瞪著青兒。主動權素來在青兒手裏,她想緩和一下氣氛,輕聲說:我父母說你一直在等我,說是你跟他們說的。還說你父母要來我們家做客,韓陽,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韓陽把目光移開,聲音僵硬地說: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再等下去。

青兒急了:我什麼時候有過這個意思?我什麼時候要你等我?韓陽,你比誰都清楚,我們不可能,完全不可能。你這麼做是不是……

韓陽打斷道:一廂情願,神經病,是不是想說這個?

青兒見韓陽情緒上來了,便不再說話。

韓陽不依不饒地問:默認了?沒錯,我是神經病,可你告訴我,為什麼不可能?

青兒平靜地問:還用說嗎?

韓陽執拗地說:我沒你聰明,你說。

兩人是一個賽一個冷靜,說不下去就都不說話,都有知識分子的涵養,沒有因話不投機摔袖而去。他們隻是靜坐著,默默地喝著自己杯中的咖啡。

在這家酒吧的吧台前,雷雷和大頭坐著高腳椅喝著酒聊天。大頭知道雷雷收留了黑皮,很不以為然,他勸雷雷趕緊給黑皮一些錢,讓他另謀高就。這家夥惹了不少麻煩事兒,又蹲過監獄,將來指不定給他惹什麼大麻煩呢。

雷雷歎了口氣說,他打光屁股時就跟黑皮在一起玩兒,這家夥雖討厭,可是還不至於壞到根上。他這個時候伸手拉黑皮一把,黑皮就有希望改過自新,要是誰都嫌棄他,他一定會徹底絕望,自暴自棄。

大頭笑著說,你還真變了,變成有為青年了。雷雷捅了大頭一拳,深有感觸地說,他從小就被人罵成痞子、流氓、無賴,知道被人踩在腳底下是什麼滋味兒。他知道自己不是流氓,黑皮也不是,黑皮充其量就是個二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