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雲開霧散,一道瑰麗的彩虹橫跨在山梁之上,空氣中摻雜著泥土與花草的幽香,格外的清新,令人神清氣爽。
雨絲輕巧地落在銀白色的刀脊之上,緩緩地聚向刀尖,結為一顆顆晶瑩的水滴,又如斷線的珠串一般,撲簌簌地自張媚額前滴落在她小巧而挺拔的鼻尖上,讓人癢癢的,忍不住便會伸手去摸。
然而張媚此刻卻駭得一動也不敢動,額前這截刀尖所散發的凜冽殺意是如此的冰冷無情,是如此的決絕,不僅刺痛了她的雙眼,更好似已將她的大腦剖為兩半,往日裏層出不窮的那些微妙心思,一下子全然不見了。
父親張角死後,她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幾乎天天都會麵臨死亡的考驗,但從沒有像現在這麼恐懼,也從來沒有如此清醒地知道,自己一旦輕舉妄動,對麵那個若落湯雞一般的青年鐵定會毫不猶豫地刺穿她的頭顱。
洞外足有百餘人,盡管敵我不同,但卻不約而同將心提了起來。張媚手下那些黑衣女子雖脖頸上刀劍相加,仍是失聲驚叫起來。
“小姐——”蘭香嚇得花容失色,她武功不弱,且有保護張媚的職責,但那一刀來得根本無跡可尋,以至於她根本沒來得及擋在前麵。
被二女挾在中間的龍毅對趙雲的去而複返又驚又喜,他自問也練習刀法多年,卻無論如何刺不出這樣一刀,更不要說閃躲,尤其令他歎服的是,這勢如奔雷的一刀竟能停在張媚的額前,不差分毫。如此看來,趙雲的刀法已練得收放自如,臻如化境,難怪他能在長阪坡的千軍萬馬之中,七進七出,如入無人之境。他有心勸阻,卻苦於無法開口。
正在此時,周倉追了出來,見此情景,急忙叫道:“子龍,刀下留人!”
趙雲原本也沒有取張媚性命的打算,否則她剛才便已香消玉殞,隻是周倉這麼一叫,反而令他心中惱怒非常,忍不住冷哼一聲,“元福兄就是如此搭救我大哥的麼?”
周倉臉漲得通紅,無言以對。
趙雲心知他顧念昔日情義,也不好太過逼迫。畢竟龍毅能夠順利接受元氏的軍隊,周倉功不可沒,再者此次要不是他點明此地,自己真不知還在哪裏大海撈針。他向張媚說道:“我不管你有什麼圖謀,先將我大哥放開再說,否則……”他停下不語,隻冷冷地盯著她。
張媚被他盯得有如芒刺在背,不寒而栗,不由自主地應道:“我放了他便是!”說罷,探手在龍毅腰間揉了幾下,解開他的穴道。
龍毅自幼練內家拳,內功自是不弱,隻是於點穴一道未曾涉獵,此時血脈一暢,立時挺直了腰身,剛想將手臂從張媚的懷中抽出,卻不想張媚身子一顫,向後便倒。
龍毅原本手都伸了出去,卻忽又想起張媚的演技了得,這一猶豫,張媚竟真的摔了下去,若不是蘭香見事不妙,忙一把將其搶在懷中,張媚便會摔入泥水之中。蘭香狠狠白了龍毅一眼,對他袖手旁觀甚為憤慨。
張媚牙關緊咬,眉頭幾乎擰成了一個麻花,顯得痛苦異常。
周倉也慌了手腳,圍在張媚身旁連聲呼喚,可張媚就是毫無反應。蘭香將張媚的頭靠在自己肩上,眼圈立時紅了,向趙雲怒道:“你這人怎麼殺氣如此之重,小姐都放人了,你為何還要傷她?”她早已聽說趙雲武功高強,幾個夜探府衙的姐妹都被其所傷,恐怕多半凶多吉少,此番質問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趙雲心下也很奇怪,他明明並未動手,張媚怎的就倒了,不過他卻不肯向對方解釋,隻收刀入鞘,冷冷說道:“她擄走我大哥,合該吃些苦頭。”
周倉見張媚麵上並無傷痕,心下稍安,在一旁勸慰道:“此事怪不得子龍,媚娘自小八字偏弱,最受不得殺氣,她恐怕是受了些驚嚇,過些時候就會複原。”
蘭香心想,周倉雖為大賢良師舊部,可看情形,他也隻是聽命於人,說些好話還有可能,但要想小姐脫身,卻難了。幸好孫輕已死,否則以他的好色品性,自己這些姐妹隻怕會生不如死。想到這裏,她又不禁暗暗感到幸運,對龍毅的語氣不由自主地便溫和了幾分,“小姐一路都未曾讓你受苦,你能不能尋個地方讓她修養?”
見張媚真的暈倒,龍毅心裏的怨氣也就消了大半。此時天雖放晴,仍不時有些星星點點的水霧飄落下來,打在張媚蒼白的臉頰上,更添幾分淒楚,讓人心中不忍。
山崗上的眾人除了龍毅和張媚,一方是冒雨偷襲,另一方是倉促應戰,早已渾身濕透,顯得狼狽不堪,尤其傷者都倒臥在積水的草地上,濕氣頗重,不時能聽到噴嚏之聲。
龍毅衝蘭香點點頭,又衝周倉說道:“元福,先將雙方傷者抬進山洞,盡力救治。再讓軍士們速去尋個寬敞的幹燥之地,再砍些幹柴,讓大家趕緊暖暖身子,省得落下病根。”
周倉應聲而去,龍毅又轉頭說道:“子龍,你一路奔波辛苦,可曾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