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毅怎麼也沒想到被後世成為“洛神”甄宓此時還隻是個毛孩子,臉登時紅了。當眾露了這麼大一個怯,他都有些不知該如何解釋,好在他麵色蒼白,窘迫之下,反倒顯得紅潤了許多。
甄宓眨著眼睛瞧了他好幾眼,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指著龍毅道:“哦——我知道了,你早就就見過我,對不對?剛才那麼說是想討好我大姐,你裝的好像啊,差點兒被你騙到……”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身後的少女拖了回去,一把將她的小嘴捂住,嗔怪道:“小妹,你亂講什麼呢!”
正這時,一隊人馬自前方的官道縱馬狂奔而來,一個個拿刀持弓,身上血跡斑斑,看樣貌是漢人無疑,人數超不過五十人。剛剛經曆了殊死搏殺的西園軍立時騷動起來,彎弓搭箭將路口封堵得嚴嚴實實,隻待一聲令下,就會將來人射成一群刺蝟。
對方看到嚴陣以待的西園軍並未逃走,反而麵露喜色加快了速度。
“站住!再向前一步,格殺勿論!”
麵對黝黑發亮的箭矢,來人不敢輕舉妄動,隻好在七十步之外停下腳步,領頭的一個年輕人左臂有一道傷口,鮮血染紅了衣袖,他跳下馬,雙手攏在嘴邊,大聲叫道:“請問前麵是哪位大人的軍隊?”
站在隊伍最前的軍侯用眼神請示蹇碩之後,向對麵表明了身份。那年輕人登時麵露喜色,高舉著雙手,示意自己並無歹意,喊道:“我是盧奴郡守府的從事甄儼……”
西園軍的士卒像一堵厚實的紅牆擋住了龍毅等人的視線,也讓那年輕人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的模糊,可甄宓卻已經聽出了自家兄長的聲音,連蹦帶跳地叫喊道:“二兄,二兄,我們在這裏——”
甄儼一接到自家姊妹遇襲的消息,便集合所有能動用的家丁,心急如焚地趕來,路上他們遭遇到了潰敗的烏桓人,雙方一番廝殺,死了七八個部曲,連他也挨了一刀。他生怕自己最終隻能看到家人的屍體,此時乍聽到甄宓有如天籟一般的聲音,當即喜極而泣,腿一軟,竟坐倒在了地上。
……
黃昏時分,長長的隊伍抵達中山國的郡治所在——盧奴城。因為太守郭濤率領百姓拚死抵抗,盧奴成為中山境內唯一未被烏桓亂兵攻陷的城池,但代價也極其慘重,不僅吏民死傷無數,連太守郭濤也被流矢射中,不治身亡。軍士們入城之時,高大厚實的土坯城牆上還殘留著密密麻麻的箭孔,暗紅色的血跡從垛口一直延伸到城下,令人觸目驚心,無不惻然。
盧奴城滿城皆素,街道上空空蕩蕩,整個郡守府的官吏隻活下來四個人,守城的軍卒也隻剩下二十多人。接待蹇碩等人的是頭紮白綾的主簿林習,據說他與老太守郭濤是甥舅關係,或許是仍沉浸在哀痛中,林習一直神情穆然,臉上一絲笑意都沒有。
龍毅等人心情沉重地走入靈堂,衝郭濤及此役死難者的靈位一揖到地,林習淡淡的說了一句:“郭大人死前希望朝廷能免了中山今年的賦稅,還請各位大人……”他沒有說下去,隻是輕輕地歎了口氣。如今叛亂頻起,百姓流離失所,整個大漢就像是一個千瘡百孔的危樓,中山隻是大漢的一個縮影罷了,能不能免除賦稅,全要看天子的心情了。
一想到一個滿頭銀絲的老人在城頭呼喝戮戰,臨終前卻還想著為百姓謀劃,在場眾人無不鼻子發酸,何顒恭恭敬敬地向林習拱手道:“林君放心,此事我會如實上奏天子和大將軍,並竭力促成此事。”何顒是大將軍何進智囊團裏的一號人物,眾人中也隻有他有此底氣做出承諾。
眾人心情都不太好,婉拒了林習要在太守府設宴的提議,林習似乎對此也不熱衷,於是便讓甄儼負責安頓兩軍。
西園軍的兵員來自各地,紮營的習慣各不相同,顯得有些混亂。相比之下,定遠軍的紮營工作就更加井然快捷,不到半個時辰,一座穩固的營盤已然建成,甚至營盤周圍挖出了一道三尺深的壕溝,雖是在城中紮營,卻一如野外宿營。與此同時,營寨裏的晚飯也已然做好,飯食的香氣引得西園軍的士卒不停地張望過來。
甄儼歸心似箭,見安頓得差不多,便向眾人告辭,剛走到轅門口,就聽身後有人道:“甄兄留步,能否借一步說話。”
他回頭一看,卻是懷義校尉龍毅。擊潰烏桓人的雖是西園軍,但救回大妹甄薑的卻是龍毅麾下的司馬趙雲,小妹甄宓說過,大嫂被西園軍的軍侯輕薄時,若不是趙雲那一箭,說不準那個軍侯真會將她砍殺。此外受傷的甄家護衛由於得到了定遠軍醫護隊的及時救治,許多重傷員都活了下來。這令甄儼對龍毅、趙雲以及定遠軍上下都心懷感激。剛才令人送勞軍酒食時,看似給定遠軍那一份數量不如西園軍,但質量卻高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