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奴畢竟是郡城,主幹道很寬闊,足以容納四輛馬車相向而行。馬蹄踏在青石板鋪就的路麵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踏踏”聲。兩側林立的店鋪有許多都上著門板,每隔十步的行道樹,大部分都隻剩下一截遍布斧鑿痕跡的樹樁,在秋風中顯得極為蕭條。
甄府位於盧奴城東北,據說是城中最好的一座宅子,不過從外麵看也隻是青磚灰瓦,並沒有時下世家豪門流行使用的琉璃瓦。喜歡使根本看不出豪富的味道。不過大門外倒是很寬闊,光是拴馬樁就有十幾根。
為了迎接赴宴蹇碩、龍毅等人,甄儼一早便大開中門,領人迎候在大門外的石階下。
這次答謝宴名義上是感謝西園軍與定遠軍對甄家的家眷的及時營救,並順帶給諸人接風洗塵,所以府衙的主簿林習也陪同前來。
雙方寒暄之際,甄儼和龍毅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心裏都不禁一笑。一次相親宴居然搞了這麼多煙霧,還真是少見。甄儼回去後,便當著母親的麵將趙雲狠誇了一通,甄薑聽說自己的救命恩人竟如此年輕了得,滿臉都是笑意。小甄宓卻拍著手一語道破了甄儼的用意,“二兄是想將姐姐嫁給子龍哥哥了吧”。
甄家姐弟立時醒悟過來,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落到了甄薑臉上,甄薑羞紅了臉,卻不置一言。甄薑是甄家長女,很小就顯示了過人的算學天分,十三歲就幫著父兄操持家業,甄家的產業能夠發展到今天的地步,她是有很大功勞的。所以即便求親的人身世再顯赫,隻要她自己不點頭,甄家的人也不好強迫她。她此時這番態度,甄母哪裏還能不明白,女兒定是對這個趙雲青眼有加,於是便是想親眼見見趙雲本人。
在龍毅的刻意隱瞞,趙雲對此自然毫無所知,還隻當是陪義兄赴個尋常的宴會罷了。
眾人一踏進二進的院門,就見甄母領著一眾媳婦兒女恭候在正廳門口。
“家母想親自向蹇校尉、龍校尉表示謝意。”甄儼連忙解釋道。
一般來說,家宴時男主人招待男賓客於前廳,女賓客則由女主人在後堂接待,女眷是不會到前廳來,除非為了表示對客人的特別尊重或是親近。
這倒不是說漢代女子地位低下,而是出於禮節,男人喝酒喝到興酣時,往往會大呼小叫,拍案高歌,於女眷卻是多有不妥。實際上,漢代女子的地位甚至要高於唐宋兩朝,漢律規定,女子可以繼承爵位,另外參政、議政也都不是稀奇的事情。在平常人家就更是如此,因為男耕女織是一個家庭的主要經濟來援,稅賦中的“賦”便是女子織成的布帛(古代布帛是直接可以當貨幣的),一個女子完成的經濟收入大概能占到一個家庭總收入的三成到五成,甚至像劉備這樣的完全由寡母賺錢養大的不在少數,在世家大族裏,男人經商會被看不起,女人則沒有這個問題,比如秦時的寡婦清,就因富甲天下而頗受秦王嬴政的重視。
甄薑自父兄病逝後,便一直管理著甄家的商號,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甄家的實際主事之人是她而不是甄儼。之所以有那麼多人家向她求親,她的美貌是一大原因,但更重要的還是看重她的持家能力。
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淡青色的窄袖緊身繞襟深衣,越發顯得修長而玲瓏,典雅中不失活潑,她隨著母親及兄妹們向蹇碩眾人躬身致謝,起身之時,正撞上一雙清亮的眼神。
兩人都是心神一蕩,旋即心虛地將眼神偏向了一旁。甄母並沒有多待,隻是說了些感謝的話便帶著兒女轉身離去。
“宴席已經準備妥當,還請各位大人入席。”甄儼殷勤地在前麵引路。
蹇碩領著兩個親衛,與龍毅並肩而行,說了幾句很沒營養的話後,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我聽說伯求先生與龍校尉相交莫逆,連他的佩劍都送了給你,原來竟是真的。”
龍毅心裏咯噔一下,何顒贈他劍的事情,當時隻有許攸和趙雲在場,蹇碩能從誰嘴裏聽說,難道是許攸心懷憤恨說出去的?可許攸不是與宦官誓不兩立,怎麼會說給蹇碩聽?
“老弟,跟黨人相交,要適可而止,萬一哪天被牽連就不值當了。陛下很看重你,你可要好自為之啊。”蹇碩的聲音壓得很輕,可在龍毅聽來卻不亞於陣陣驚雷。
蹇碩皮笑肉不笑地拍拍他的肩膀,頭也不回地加快了腳步,龍毅卻因為心裏的驚疑慢下了腳步。蹇碩身後的親衛微不可覺地向驚鴻劍掃了一眼,與他擦肩而過。
龍毅更是震驚,自從他與輕雪雙修後,他對周圍的感知能力就大幅提升,有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感覺得到。他明明看到那個其貌不揚的親衛從身邊走過,可卻一點感覺都沒有,甚至連一絲風都沒有帶起,就好像那個人從來都不曾存在過似的。他扭臉望向趙雲,卻見趙雲也是一臉的驚訝,顯然他也有龍毅類似的感覺。
龍毅剛要邁步進正廳,忽然看見牆角露出一個小腦袋來,卻是小蘿莉甄宓,她衝龍毅歪頭一笑,又衝趙雲勾了勾手指,張開小嘴,無聲地說道:“陪我捉迷藏吧!”龍毅知道好戲要開鑼了,便一拍趙雲的後背,輕聲道:“小丫頭喜歡你,你就陪她玩一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