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是穆仲霖,她怎麼會叫出這個字……
可一瞬,透過這隻眼,銀芒倏閃間,她腦子裏突然幻出另一個男人的形象,長長的黑發,如流瀑清泉般,輕輕飄蕩在虛空之中,薄而性感的唇,輕抿著一抹溫柔的笑,就像雪薔花初綻,狹長的眼底,流光潺潺,斜斜上挑的眉梢蘊著一絲勾人的邪媚氣,隻是靜靜地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已美得勾人魂魄,無論男女,都逃不開那沒有性別的臻絕誘色。
他是誰?
驚慌咋起時,一聲沉喝打斷了這一切。
“郝、未、來!”
她騙他!
她又騙了他!
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他,這次竟然想逃離他,帶著她的丈夫。
“梓勳,我……我可以……”
他一抬手,身後的艙門關上,隔絕了外人的眼光,隻留下風揚和兩個天階的憲兵隊長,人不多,可是他一個簡單的動作,似乎都攪動了艙室內的空氣,讓人有種窒息的感覺。
“梓勳,我可以解釋,你聽我說,我隻是想……想讓他們離開這裏,我並不是想逃。我不想……因為我再傷害到他們,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我的親人,恩人。梓勳……”
他扯開唇角,“親人,恩人?”
如芒的眼光,直刺向她還抱著的男人,她嚇得急忙逃出穆仲霖的懷抱,後者也沒再阻攔她。
他又跨前一步,“那我是你什麼人?”
“梓勳,你應該知道,我愛……”
“是我給了你權利,可以這樣來傷害我?”他一把將她扯進了懷裏,鉗著她的下巴,低吼,“他們是你的親人恩人,我是什麼?愛人嗎?這一次,你還是選擇跟他們走,丟下我……如果我不來,這四個逃生艙多出的那一個,你準備給誰用?”
手臂絕決地指向牆上那彈開的四個艙體,空空的艙位,看起來,似多了幾分森然。
“郝未來,你還想騙我幾次……”
本來,他已經打算再相信她,因為她的眼淚,她的哭敘,她傻傻地抱著他的腿,像當年一樣,跟他撒嬌,耍賴,讓他輕易地,又為她心軟了。
她是他天生的克星,這一輩子的劫。
就算失了長兄之責,害得弟妹們跟他背景離鄉,逃亡在無垠的星空,他也沒有後悔過。
可是艙門打開時,她那樣安祥乖恬地爬在另一個男人懷裏,那個男人甚至缺腿斷臂,一身的狼狽,這樣即使在之前想象過無數次可能的畫麵,還是硬生生撕疼了他的心。
宛如十年前,她頭也不回地跟著父母離開,丟給他的,隻是一封分手信。
那是她在他服兵役的三年來,寫給他的第一百封信。
記得第九十九封信時,她還甜蜜地對他說,“梓勳,也許很多人都渴望兩情相悅,長長久久,我不敢奢望那麼多,如果你看完第一百封信,仍然決定見我,可以許我一個百年好合嗎?”
天知道,那個時候,他是用怎麼樣的心情,去期待,又是用著什麼樣的心情,讀完那第一百封信。兵役生涯的最後三個月,度日如年,收在鐵箱裏的九十九封信,他悄悄看了一遍又一遍,如果沒有這份支撐,他心裏那顆從來都沒有認真嗬護過的愛苗,不會長成參天大樹。早就在三年前離開時,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