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廂兩人繾眷纏綿,那方王鵠憂心如焚。
兒子一夜間浪子回頭,劉老尚書高興過後,有又了些失落,事因他從此無事可幹也!
閑著無聊的劉老尚書支著腦袋發了一個時辰的愣,憶起已是接連數天都不曾與他的貴客王寅虎打過照麵,心裏十分納悶,於是馬上譴人探問。下人回複,說是身體抱恙,劉老尚書聽了即時興起了探視的念頭。
劉老尚書的猝然到訪著實讓王鵠措手不及,一邊寒暄應酬著他,心底下一邊幹著急;房裏的王寅虎隻是一具空軀殼,看看倒能蒙過去,若是要應付熱情問候的劉尚書就無能為力了。沒有魂魄的軀體如同死人,別說與人對話,連最起碼的反映都沒有!這怎叫王鵠不惶急?隻得拿話搪塞,以期讓老尚書打消麵見的念頭。“大哥隻是偶感風寒,沒什麼大礙,無須勞動老大人親臨探視。”
偏偏熱絡的劉尚書固執地要表示他的愛才之心,非要親自問候。“都病了好幾天了,怎能說沒大礙?我把大夫也帶來了,就讓大夫把個脈,瞧一瞧。”
“可是……”王鵠在臉上掛上了一副為難樣子,“大哥剛躺下了……”
“無妨,我們就坐著等他睡醒。”劉老尚書毫不客氣,不等王鵠客套,一屁股就坐在當中的椅子上,捧起了香茶,慢慢地品了起來。現在兒子勤奮用功,無須管教,他老人家沒事可做,閑得慌,正好找王鵠談古論今打發時間。
他無妨,王鵠可慘了!既要與劉尚書攀談,同時要憂心王寅虎。
正當王鵠彷徨無計之際,王寅虎一臉病容的從廂房裏走了出來,讓王鵠大大鬆了口氣。王寅虎一拱手道:“勞大人的大架親自光臨探望,寅虎甚感不安。”
一見王寅虎,劉尚書高興了。“王壯士是老夫的貴賓,前來探視也是老夫的本分。況且,老夫隻是順道而已。”他是專程“順道”來探望的。
寒暄了一會,老尚書抬頭見天色已近黃昏,這才滿意地告辭而別。王寅虎和王鵠親自送他出奉客館。他們邊聊邊慢步在通往拱門的小道上,不曾察覺在他們身後一條瘦小的人影迅速地閃進了屋裏。
提著剛在外頭買的拔了毒牙的毒蛇,妙兒蹲在假山後頭足足等了一個時辰,快將她本來就少得可憐的耐性都磨光了!劉尚書羅裏囉嗦的硬是纏著王鵠,使妙兒火燎般焦急,她真的好心急要看看,一直處變不驚、總是那麼優雅斯文的王鵠是怎樣的驚恐萬狀、失措慌張的。
妙兒捂著嘴在竊笑,眼珠子在屋裏兜著圈圈,尋找合適的放蛇地方。忽而靈光一閃,嘿!有了,就放在床榻上!
想像著毒蛇在午夜是怎樣的爬上王鵠的臉;王鵠又是如何的嚇得兩眼翻白,狂呼求救;妙兒忍不住幾乎要狂笑失聲!
緊捂著快要裂上耳朵的笑口,妙兒踏入房裏。驀地,她的笑顏凍住了。房裏,床榻上赫然躺著剛剛與王鵠一道送劉尚書出去的王寅虎!
不對!她明明看著他剛走掉的,決不可能在短暫的瞬間,在她的眼皮底下潛回房中,躺在床上!
這一切透著不可思議的詭秘,妙兒隻覺著有一股陰冷的寒氣從腳底升起……兩個王寅虎,竟然有兩個王寅虎!而房中的這個無聲無息,沒有些許人的氣息,仿佛隻是一具空殼、屍骸。
屍骸!這個想法讓妙兒嚇了一跳,她緩慢地一步一步走過去,要看看躺在這裏的王寅虎究竟是不是個活人……
驀地,她頓住了腳步,門外的腳步聲雖然輕微,但足以讓她驚覺,她敏捷地一貓腰鑽進了床下。
王鵠親熱地牽著一弱冠少年步進小廳中,心有餘悸地笑著道:“子殊,幸虧你及時趕來。否則,真相就要無可避免地大白於人前,那時我還不知要怎麼去收拾殘局呢!”
子殊正色道:“二哥,不是我恰巧來訪,而是師尊早推算出來了。是他老人家讓我趕來替你解圍,也讓我來提醒大哥,命他好自為之,切莫心存僥幸。師尊道:天眼昭昭,他有任何違反天條的舉動都是逃不過天規的懲罰!”
王鵠當下斂去了笑容,道:“師尊的訓斥,我會轉告大哥的。”
“還有,師尊也讓我責斥二哥你,本以為你能管束好大哥,結果你不但沒阻止他的荒唐行為,反而在一旁出些餿主意。師尊又說:那劉尚書命中本無子,隻因前生欠了劉鐸前世百萬銀子,今生劉鐸來取回自己的錢財,如今劉尚書所欠的已還清了,劉鐸自然也就回去了。你兩人多事,胡攪一番,將情勢搞得一塌糊塗、不可收拾。”說著,子殊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做了個捋胡須的手勢,嗡聲嗡氣道:“注魂入屍!虧他們想得出,著實荒謬!”
王鵠羞慚滿臉,道:“師尊教訓得是,王鵠著實汗顏。我立刻就去勸喻大哥收手。”
“師尊話我已帶到了,你們就看著辦囉。呃……”子殊轉著靈活的黑瞳仁,露了個討好的笑容,悄聲道:“二哥,大哥的那個……真的象大哥以前形容的那樣美得不得了嗎?”
“子殊,你又想幹些什麼?”王鵠看著笑得很賊的子殊,心內暗暗驚心。一個刁鑽的妙兒已經夠他頭痛的了,若是再加上一貫以搗蛋聞名卓著的子殊……這裏會被攪亂成什麼樣的一鍋粥,他用腳趾頭都能想像得出來。
為免情勢失控,為今之計嘛……王鵠神秘一笑道:“子殊,你不是很想找到你的冤家對頭?”
兩點奇異的火星刹時在子殊的眼裏燃點起,“二哥你知道她在哪?”
王鵠淡然一笑道:“就在這劉府裏。”
火星興奮地跳躍著,磨拳擦掌地子殊興衝衝的道:“怪不得我剛才好像聞到了她那股可惡的氣味,我還以為是我的鼻子有毛病,原來她就在此間!哼!有仇不報枉為……”
“慢著。”王鵠緊張地道:“你說什麼?子殊,你真聞到了她的氣味?”
子殊抽了抽鼻子,道:“是啊,不過現在聞不到了。”
一驚之下,王鵠衝進房中。房中原本緊閉的窗扇大張,王鵠大驚失色道:“糟了!”
“什麼?那小鬼知道了一切?”
王鵠苦笑著點頭道:“她躲在房中,想必已將我與子殊的對話盡落耳中。”
“那麼,采菊現在可能已知悉一切。”王寅虎沮喪地低喃道,炯炯的雙目失去了神采。
王鵠語氣篤定地回道:“我想,她一定已經明了真相。”末了又勸道:“大哥,既已到此地步,何不就此收手?”
“收手?”王寅虎惘然道:“那她以後怎辦?我害了她,現在罷手已為時太晚了!”
王鵠不以為意地道:“怎會晚……”猛地,腦際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大哥你該不會對她做了些什麼事吧?”
“我壞了她的清白。”
王鵠驚愕當場。“走,事不宜遲趕緊躲一躲。”
“躲?為何要躲?”王寅虎一臉的詫異。
王鵠跺著腳急噪的道:“哎呀!你以為借了劉鐸的軀體就可以胡來?再不走懲治你的天神就要到了!”
“那采菊怎辦?”不能說走就走啊。
“事到如今,還管那麼多!”王鵠幾乎要跳起來。“都快火燒眉毛了!”
氣喘籲籲的妙兒粗魯地一頭撞進采菊的繡閣,滿臉土塵,大眼驚惶地圓睜著,散亂的發絲上猶掛著蛛絲,隨著她急促的呼吸在飛舞。她一進門就忙不迭的嚷嚷道:“不得了啦!小姐,不得了啦!”
采菊正沉浸於甜蜜回想中,菱唇角上還掛著羞怯、幸福、蜜釀般的笑意,妙兒驚惶的呼喊,慌張的神態,著實嚇了她一跳。
她憐愛的替妙兒撚去蛛絲,柔聲責怪道:“說你多少次了,總是小孩子般貪玩,又跑哪去瘋了?”
“小姐你聽我說,表……表少爺他……”拉著她的手,妙兒又驚又懼,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他怎了?”采菊微笑著拉了妙兒坐下,妙兒帶著恐懼的眼神和冰涼的手,令她心內隱約的感到不安。
“他……他……”他了半天,妙兒總算想到長話該短說,當下將在奉客館偷聽到一切簡略地和盤托出。
隨著妙兒將真相逐一道出,采菊的臉色越來越變得蒼白,“你說的都是真的?”她失神地坐在床沿上,淒然地淌下淚。原來,那不是夢,他的表哥真的早就不在人間!妙兒的話如霹靂般,印證了一直纏繞著她的惡夢,真相所帶來那份驚懼與悲傷使得她六神失主,無法思索,隻懂呆呆的如失魄般枯坐。
“真!”妙兒猛地點著頭,“小姐你怎了?”采菊慘白的麵容卻又讓她心中不忍,早知道什麼都不說了。“我去給你端杯熱茶來。”轉身往外走。
“小……小姐,那……王寅虎來了……你要見他嗎?”剛出去的妙兒又轉了回來,牙齒格格地打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