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風雨燕歸來 8.荒野孤店(1 / 3)

下卷 風雨燕歸來 8.荒野孤店

燕南北砸開香客來客棧的時候,已是夕陽西墜、晚霞似火的黃昏時分。

自走進黑土崖子,就像闖進了死寂的地獄,除了叢生的沙蒿,以及偶爾兩聲淒厲的狼嚎聲,再沒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跡象。

而香客來客棧卻是另一番景象。打老遠就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劃拳、叫罵、醉歌聲,一浪高過一浪,仿佛要把房頂掀開。一排大紅燈籠高高在掛,於夜風中輕輕搖曳著,仿佛風騷迷人的張三娘飄舞的紅裙。

張三娘就是這家客棧的主人。在荒無人煙、狼群出沒、土匪橫行、殺人越貨的黑土崖子開著獨一無二的客棧,自然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南來北往的客商都知道,隻要住進香客來客棧,把買路錢交到張三娘內嫩的手心裏,那就像買了護身符,一路上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否則,說不定第二天,就要橫屍在荒草萋萋的黑土崖子上,成為狼群的美食了。

燕南北慕名來到這家龍蛇混雜的客棧,是為打探黑風寨三個匪首的下落。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黑土崖子還是當年的黑土崖子,可是盤踞在這裏的早不是黑風綹子了。原來,黑風綹子當年對燕家的惡行震驚朝野,乾隆爺為之雷霆震怒,下旨令綏遠、殺虎口兩地官兵剿殺。經過三次圍剿,隻跑了三個罪魁禍首,其餘匪眾被殺光殆盡。野狼寨郎老七乘虛而入,占據了黑土崖子,黑風寨從此改名為野狼寨了。這個張三娘就是野狼寨郎老七的女人。據說,是因為和壓寨夫人爭風吃醋,兩個女人綁不到一個槽子上了,才不得已下山開了這家客棧。

燕南北砸了半天門,才有個店夥計出來。這個夥計年紀不小,個頭卻極矮,時且臉上爬滿了橫肉,讓人怎麼瞅都不舒服。他剔著牙花子,懶洋洋地打量幾眼燕南北,把頭一歪,示意他自己牽馬進來,隨後又把大門上閂了。

屋內有十兒張桌子,隻有西北角空著一張,其餘都圍坐著人,亂哄哄地喝酒。見燕南北進來,所有B光齊刷刷投過來。燕南北毫不理會,施施然地走到那張空桌前坐下,這才微微抬頭,滿屋子掃一眼。除了有三撥看似是正經商人,其餘人都不似什麼好路數,不是曲有凶色,就是0光鬼祟。

打他進屋,張三娘就在打量他,這時扭著柳腰過來,把手搭在燕南北的肩上,媚笑道:“好個英俊的小哥,這是打哪兒來、要去哪兒呀,是不是去相親啊!”

燕南北臉一紅,搖頭道:“等個同伴,一起去包克圖,不知還有沒有客房?”

張三娘用腰臀輕撞一下燕南北,嬌笑連連地說:“有,小哥放心,三娘我就是攆r別的客人,也不能讓你睡外頭!”

南麵緊貼牆的桌上有個絡腮胡子浪笑道:“三娘,何必攆了別的客人,就讓這小白臉睡你香被窩就是了!”

張三娘一陣風似的旋繞過幾張桌子,站到絡腮胡子麵前,點著他的鼻子尖兒罵道:“放屁,你個斷頭的歸老八!再給老娘滿嘴噴蛆,別怪我告訴老七!”

絡腮胡子笑道:“七哥有的是娘們兒,怕是早把你三娘忘了!”說話間,大手一探,早在她的紅臀上結結實實抓了一把。

燕南北見場麵不堪,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說道:“三娘,麻煩你開個房間,我趕路疲頓,要早點兒歇著了!”

張三娘正跟絡腮胡子打鬧,聞聽這話,麵色一撂,突然尖聲喊道:“矮騾子,死你娘的屁眼兒裏去了,還不快給老娘滾出來!”

剛才給燕南北開門的夥計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

張三娘冷冷地對燕南北說:“三娘我是火眼金睛,一眼能看到人骨子裏!別看你年紀輕輕,又生一張好俊的臉,眉目間卻透著煞氣,也不會是省油的燈!記住了,住我三娘的店,就要守我三娘的規矩!不許東問西打聽,不許惹是生非,不許在近邊兒作案!要犯其中一條,黑土崖子就是你埋身之地!可別怪三娘沒打招呼!”

燕南北淡淡一笑,再不理她,徑直跟那矮騾子進去了……

雨越下越大,好似燕南北心頭的仇恨,越久越強烈。

因為這場大雨,該走的沒走上,反又添了幾撥人,香客來客棧頓時人滿為患。喝酒的喝酒,晾衣服的晾衣服,烤火的烤火,一派亂哄哄的場麵。

張三娘風風火火地招呼客人,好似大紅蝴蝶滿屋亂飛。這一忙不過來,就把火撒在了歸老八頭上,開口便罵道:“歸老八,你個龜頭孫!你怎麼還賴著不走?沒見老娘這兒住不下了嗎!”

歸老八的嘴也不示弱,浪聲回道:“爺呆著舒服著呢,你就拿鞭子抽爺,爺也不走了!”

屋內一陣哄笑。笑聲還沒停,外麵突然傳來一聲馬嘶,聲音清亮高昂,雖隔著兩道門和偌大的院子,卻仿佛嘶鳴在每個人的耳邊。僅憑馬嘶聲就聽得出是一等一的好馬。

隨後傳來咚咚的敲門聲,緊接著又是兩聲馬嘶。

歸老八住了嘴,側耳聽聽,麵現貪婪之色,用目光示意兩個同伴,其中一人馬上站起身,跟在矮騾子身後出去了。

燕南北獨自坐在角落裏,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心頭暗想,來者也不知何方神聖,敢騎這麼好的馬過黑土崖子,還敢住進這樣的客棧。

不一會兒,矮騾子領進一人,哆哆嗦嗦地站在門口,渾身淌著水,仿佛落湯雞。

燕南北一瞧,不由很是意外。此人身材細挑,眉清目秀,年紀瞅著比自己還要小,就像個瘦弱的書生,在眾目睽睽之下,似乎還有些難為情。

張三娘早迎了上去,媚笑道:“呦,小哥,瞧你這一身兒,快來烤烤火吧!”

那人看到張三娘,眼睛明顯亮了亮,問道:“還有單獨的客房嗎?我住一夜就走!”

張三娘笑道:“小哥呀,你看這麼多人,哪還會有客房,連老娘我都要打地鋪了!不過這麼大的雨,你還是先進來避避雨再說吧!”

那人無奈,隻好走了進來。

張三娘四處看看,見隻有燕南北哪兒沒人,便領那人走過去,拋著媚眼說:“兩位小哥都是一表人才,就在一起近便近便吧!”

燕南北對他本就有好感,忙站起身說了個請字。

那人抬眼望向燕南北,正與他0光相碰,忙又低下頭,輕聲說道:“多謝兄台!打攪兄台清靜了!”

燕南北見他如此靦腆,不由暗自好笑,對他低聲說道:“你看,滿屋子牛鬼蛇神,哪有什麼清靜可言!”隨即又喊道:“三娘,給這位公子先來碗薑湯,再來些飯菜!”

那人撲哧一笑,忙又掩住嘴,紅著臉說了聲謝謝。

燕南北越看他越覺得好笑,忍不住想開句玩笑,可是一瞅他渾身狼狽,嘴角紫青,還在不住地哆嗦,忙說:“兄弟,還是先去我屋裏換身衣服吧!”

那人紅著臉,連連擺手道:“不,不,不用了,我還好,有火爐呢,一會兒就幹了!”

燕南北見狀也不好再勸,轉而問道:“兄弟高姓大名,為何風雨裏趕路?”

那人略一遲疑,輕聲說道:“我姓於,名亭,因家父染病,急著看望,貪程趕路,錯過了宿頭,沒想到遇上風雨!”

燕南北笑道:“我姓薛,名海,應該癡長你幾歲,要不嫌棄,就叫我薛大哥吧!”

於亭紅著臉,輕聲叫了聲:“薛大哥!”隨即臉色越來越白,身子也顫得越來越厲害。

燕南北忙又勸道:“於兄弟,你就不要逞強了,還是去把衣服換了吧!”

那於亭實在是受不了了。倆人離火盆本來就遠,根本烤不到火,再加上冷風透過窗縫吹進來,陣陣打在濕衣上,那還有個好受。隻好說了聲謝謝,問明了燕南北的房間,執意不讓他跟著,自己去換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