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怪鎮 四 手心裏長著嘴
一路上，西門癡津津樂道，嘮嘮叨叨地講他生前的一連串驚險經曆和輝煌戰績。講得那麼帶勁，也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編的，可惜他現在是個沒臉沒皮的鬼魂，要不然，準可看到他那小眼睛大嘴巴是如何神采飛揚，眉飛色舞的了。
當然，講著講著，他總也忘不了要罵那個把兄弟葛仁義：“這個混帳東西，我生前給了他那麼多的好處，可我一死，就全拋到腦後了，竟然還揭我的醜，說我的壞話。我總算看透了，這世上的人心啊，實在是壞，人情，實在是冷。”
阿林則不同意：“你這話不對，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嘛。我就覺得，我遇到的人都挺好的，比如那睡在樹肚裏的老先生；比如你，西門大俠，你雖然是個鬼，可合眼一點也不壞。”
“唔，唔，對，對，對！”西門癡這才消了氣。
這麼一路聊著，一路走著，倒也不感到疲乏，不感到寂寞。
已經走了兩三夭二盡管阿林逢人便打聽：“請問，有沒有見到一位手心裏長嘴巴的老先生？”
可被問及的人，有的搖搖頭回答：“手心裏長嘴巴的？沒見過，聽也沒聽說過。”
有的則驚疑地瞪著眼，瞅著阿林：“手心裏長嘴巴，哪有這樣的人？你這孩子有毛病吧？”
總算問到一位賣芝麻糖的貨郎，他說：“手心裏長嘴巴，比一般人多了一張嘴，那肯定是個非常好吃的人。對二前麵就是柏州城了，那城裏有個城煌廟，廟前廟後九條街上有幾百家店鋪和數不清的攤子，一色全是賣好吃的東西，你到那地方去找，說不定會找到你說的手心裏長嘴巴的人！”
“太好工謝謝你！”阿林想起，那位睡在樹肚裏的老先生就說過，他們兄弟倆，一個好睡，一個好吃，而那位好吃的弟弟，總是揀有許多好吃的東西的地方去，那麼這柏州城城陛廟肯定對他是有吸引力的。
進了柏州城，阿林向人一打聽城陛廟，人們就笑著對他說：“你隻要跟著香味走，就到了！”
果然越往前走，香氣越濃，越加誘人了。隻聽得西門癡不住地直叫：“啊，香！實在是香！這是炒年糕的香，這是煮粽子的香，這是茶葉蛋的香，這是烤肉串的香。啊呀呀，還有酒釀圓子的香呢。嘖嘖。”
隨著這些香氣，他們便來到了城陛廟前的犬街上。這九條街上滿是吃食店，滿是吃食攤，凡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樹上結的，田裏長的，隻要是好吃的，這裏全有。因此，這街上擠擠挨挨的都是一邊笑著一邊吃著的人。
阿林睜大了眼，在這幾條街上慢慢地走著，細細地尋找。當然在旁邊，還有那位別人看不見聽不見，但卻能看得見別人聽得見別人的大俠西門癡。
“嘴巴長在臉上多好，是大是小，一看就看得清清楚楚，偏偏嘴巴長在手心裏，咱又不能讓這滿街上的人、一個個把手心攤開來檢查，就是跟咱麵對麵，也難以將他認出來呀！——”西門癡犯愁地嘀咕著。
“是啊。這麼找，實在是不容易找。”阿林也感到為難。“對了，那位睡在樹肚子的老先生個子矮矮的，他的兄弟會不會也是個子矮矮的呢？那位老先生眉毛胡子全白不他的兄弟應該年紀也很大不咱們應該特別注意個子不高的老頭兒，也許，這樣更容易找到他。”
這叫來，還果真有點兒靈光。不一會兒，在人群頭頂上來回飄悠著的西門癡，首先發現了一位值得注意的對象，趕緊回來對阿林說：“快看，前麵那個矮胖子！”
阿林急忙上前一看，果然有個矮墩墩，胖乎乎，長著肉嘟嘟一張臉的漢子，從外貌衣著上，實在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滿街上這般模樣的人多著呢。隻見他逍逍遙遙，悠然自得地沿街慢慢逛著。看到街旁的店鋪櫃上有剛出籠的湯包，他伸出手去摸一摸：“哦，好燙！”若無其事地走了。
看見攤頭上擺著鮮熟誘人的水蜜桃，他也伸出手去摸一摸：“哦，不錯！”走了。
看見路邊上鍋裏煮著的茶葉蛋，他又伸出手去摸一摸：“哈，好香！”然後，又走了。
阿林開始還看不出有什麼異常，待到瞪大眼，仔細地盯著看了一陣之後，就發現其中有名堂了。原來，凡是他用手摸過的湯包、桃子、茶葉蛋等好吃的東西就立刻悄無聲息地消失了，而且是消失在他手心裏。
“那模樣，就像是他用手將這些東西吃了下去。對工他的手心裏肯定有張嘴巴！看上去他是在用手摸那些東西，其實，他是用手心裏的嘴巴在吞吃這些東西。”
阿林猛然醒悟不“他就是睡在樹肚裏那位老先生的弟弟，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阿林趕忙跑到那矮胖子的前頭去。哈，雖說他看上去年紀並不是太老，可那眉眼間的模樣，跟樹肚裏的老先生長得十分相像。
“先生，打擾了。”
那矮胖先生站住了，上下打量著阿林：“有啥事？”可他那隻手，則仍在摸旁邊水果攤上的紅柿子。
“有位老先生，讓我來找你。”說著，阿林拿下挎著的紫葫蘆來，“請你能夠幫幫我。”
“沒錯，這是我大哥的葫蘆，你肯定是我大哥的好朋友，要不然他不會將他的葫蘆給你的。說吧，要我怎麼幫你？”矮胖子看到那紫葫蘆，眼睛一亮，便十分爽快地說道。
沒想到，就在這時候，卻聽得旁邊有一聲吼：“好哇，你偷我的柿了。抓小偷，抓小喻啊！”
隻見矮胖先生正在摸紅柿子的手，被賣柿子的人州把狠狠地抓住了。
這也難怪，因為矮胖先生與阿林說話的當兒，他的手還在摸那些柿歌於是，那賣柿子的人就眼睜睜地看到了自己攤上的紅柿子，像是被矮胖先生的手掌心吸去了一樣，一隻又十隻地消失了。
這一叫不要緊，其他那些商販也叫起來了，“啊，他剛才也摸了我的湯包，一、二、三、四，哇，少了兩隻！”
“他剛才也摸了我的桃子，天哪，少了好幾隻哪！”
“這家夥，當真是小偷！喂，偷我們這麼多好吃的東西藏哪兒去了？”
“當然是吃了。”矮胖先生被擁上來的那些人七韻又腳地揪住工動彈不得，但他倒是一臉的坦然自若，實話實說。
“吃了？騙人，我們根本就沒見你將東西往嘴裏送，你怎麼吃了的？”
阿林此刻被這些怒衝衝的人推到了一邊，他趕緊擠上前去：
“諸位，諸位，別，別這樣，你們先放了這位先生。我來付錢，好不好！”
“放了他？不行，送他到官府去，重重罰他！”眾人怒不可遏，根本不理睬他。
就在這當兒，有一個人排開眾人，走了進來：“怎麼回事？”那聲音深沉而威嚴。
眾人州看，此人紫紅臉膛，濃眉方口，身著官差的黑色長袍，寬寬的腰帶上還扣著專門捕人用的鎖鏈。人們認得這是本城威震一方，赫赫有名的嚴捕頭，便一個個頓時肅然起敬：“啊，是嚴捕頭來了。正好，我們抓到一個小偷，偷我們賣的東西，我們正要送到衙門裏去呢！”
嚴捕頭一聽，勃然大怒，眼一瞪，喝道：“竟敢在我管的地盤上偷東西，好大膽子！交給我吧。我帶回去，一定不會輕饒了他！”
聽到此話，眾人便心甘情願地放開了矮胖先生，嚴捕頭“當嘟”一聲，用鎖鏈拴住了矮胖先生的兩隻手，拉了就走。
“怎麼辦？怎麼辦？”阿林心急萬分，一時沒了主意，隻好輕輕問身邊的西門癡。
“不要緊，先跟在他們後麵，看看再說！因為，我覺得，這位嚴捕頭好像有點兒怪怪的！”而那位矮胖先生呢，一邊被押著走，一邊還若無其事地搓著被鎖住了的兩隻手，恐怕誰也想不到，其實，那是在擦或者是在舔著他手心裏剛剛吃得十分過癮的嘴巴哪！矮胖先生還不時伸長著脖子，饒有興趣地去關注一下街旁店鋪裏冒熱氣的烤鴨，攤頭上正在吱吱吱作響的油炸臭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