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NO 32安靜(1 / 3)

周穗的心裏前幾天還記恨著自己的哥哥,過了現在的時日,突發覺得自己的自責,是不是因為自己的那一巴掌,他才想不開。

隻是這想法還沒完全,一個人的到來又讓他長起了怒氣。

小野穿著那件綠色的軍裝走進了周家的禮堂,隻是還沒到門口就被周穗攔在了那裏。

周穗的眼睛斜視著小野,嘴裏一字一字的蹦出來,“我哥死了,你來做什麼”

小野的神情上很是凝重,“周君是我的朋友,我來拜祭他”

看著一臉正派的小野,周穗不知道哪來的火氣,“對不起,我哥死了,不需要日本人來拜祭”

聽見吼聲外麵的一陣陣日本兵鑽進屋子來,包圍了禮堂。

一屋子的人看見這陣勢,不覺得心裏發毛。

王簪清挺著肚子走了過來,“太君,我家周穗不懂事,您和我大伯也是朋友,就別見怪”

小野沒有說話,隻是身子直直的走向前麵的棺材,脫下帽子放在胸口,筆直的腰杆彎了三下。

一屋子的人都看著小野,呼吸也變得慎重起來,他剛踏出屋子,大兵將周穗帶走了。

王簪清想欄,也沒能攔住。

隻是周穗被帶走時,臉上還有著倔強。

第二天,整個周鎮都知道這個事情,人們議論紛紛的時候都不忘遠著自清。

第三天,王簪清將在牢獄中的周穗取了出來,隻是這代價是周家的祖業。

日本人說看重的不是財產,隻是杵逆他們的代價。

富家人看看自己的財產沒有了話語,窮人心裏還竊喜一陣,認為一窮二白不怕什麼,但又瞬間想到了什麼。

看看自己的雙手,那個也是自己的財產。

整個周鎮沒有了聲音,一切又都安靜下來,周府也安靜了,徹底的安靜下來。

周穗回到家以後看著自己的祖宅還有院子,呆呆的看了一夜,看著月光下去,陽光上來。

王簪清也看著呆坐著的周穗一夜,給他披了件衣服,兩個人看著朝陽,搬出了自己的東西。

其實也沒什麼東西,隻是丫鬟攙著周老太奶,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周穗突然間覺得,在朝陽下的周府很美,很美。

周家在周鎮的西北角買了間房子,房子是低矮的三間。

跟以前寬敞的周家相比,現在的房子很是狹隘。

周穗的娘,這幾天都是沒有動彈,一直都是在炕邊躺著,看著憔悴的她,周穗的心底裏泛著絕望的悲傷。

過了十三天,周穗很清楚的記得是十三天,第十三天,周老太太終於在炕上吐出了最後一口氣。

周穗想起了吐氣的樣子心裏很是吃驚,張大的嘴沒有合攏,沒有合攏的還有那雙眼睛。

他感覺死亡像場瘟疫一樣,彌漫在周家的上空。

周鎮的人又開始議論紛紛,老太太送進周家墳地的那天,王簪清的身體虛脫起來。

看著漸漸消瘦的王簪清,周穗覺得心裏難受,他把頭和身子埋進地裏,想從地裏刨些黃金,用黃金換些錢財給王簪清買些補品。

王簪清的爹也來了,想把她接過去,隻是她倔強的搖頭。

周穗看見自己的丈人像看著害蟲一樣望著自己,心裏泛起一陣陣難受,他上過學堂,現在又要重新回到土地。

他又重新埋進了自己的身子,盡管那片地不是自己的,看著白白的皮膚漸漸變黑,筆直的腰杆變得佝僂。

村頭的老漢搖了搖頭,“孩子,土地裏,是刨不出黃金的,隻有自己的身體才是金子”

周穗握緊了手裏的鋤頭,將一根細草鏟倒,仿佛那個不是一株植物,而是一個敵人。

“你這是何必呢”老人囁嚅著自己的嘴唇,陽光將他的汗跡沿著溝壑般的皮膚爬下,他的皮膚就像這遼西的土地般泛黃。

周穗再也沒有了話語,沒什麼人能聽見他說話,隻是見到了地裏依舊忙碌的身影。

周鎮的人又開始了議論紛紛,議論這個得罪了日本人家境破落的少爺,還有他病態的勤勞。

周穗幫人幹活的錢都用來給王簪清這個小姐買了補品,隻是王簪清的臉色還是不見好轉,愈發蒼白。

終於在一個蒼白的早晨,是個雪花彌漫的冬天。

天空飄飄揚揚的雪花,似一樣花絮的幽夢,卻被一段撕心裂肺的哭聲打破。

每個不知所以的周鎮人都將頭探了出去,望了望哭聲的方向,是周穗家。

而周穗的這個早晨卻讓他心驚,心驚的難受。

“周少爺,這孩子,你看”

請來的接生婆手裏抱著一團血肉模糊的孩子,那雙蒼老的手也被染成了紅色,此刻正望著周穗。

周穗的眼睛裏已經沒有了神采,空洞的看著前麵的孩子,感覺脖頸和手筋裏都有點疼痛,腦袋像死物一樣耷了下來。

他擺了擺手,接生婆會意的點了點頭。走出了門外。

剛要踏出門外,卻被王簪清喊住了。

王簪清臉上異常的蒼白,仿佛沒有了半點生氣,他抓著炕邊的柱子,身子晃悠的站了起來。

看著前麵的孩子兩眼,眼睛一閉,兩行眼淚沿著眼角溢了出來,擺了擺手。

接生婆又走出了門外,血沿著門檻一滴滴粘在地上。

一根直線般的穿破整個周鎮,白雪吸著紅血。

血又被一層層的白雪覆蓋。

周鎮的人知道周穗家生了一個血胎,將腳步也遠遠的離開了他家門口。

王簪清臉上依然蒼白,周穗的眼神還是那樣空洞。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第三天時,周家的廚房裏傳來了香氣,煙囪中也穿出了白煙。

於是這個周鎮西北被人遺忘的角落又充滿了生機。

周穗這輩子是不信什麼,但是接二連三的事情,他對什麼都失去了信心。

生完那個孩子,王簪清的臉上有了紅潤,隻是鄭強身上的力氣感覺沒了許多。

春天來了的時候,鄭強的手抓著種子,一點點灑向地上,手在空中顫抖,一個腳步不穩,摔在了地裏。

他被人抬到了家中,躺在炕上,喝了一口水,精神不少。

隻是呆呆的看著房簷,眼神空洞,也不吱聲。

將他抬回來的李老漢,看著正在炕上縫衣服的王簪清,歎了一口氣,說了一句話,“大侄女,我看還是找人算算吧”

王簪清用嘴咬了下線頭,“成,李叔你先回吧”

李老漢看著在炕上躺著的周穗,一轉身,扭頭走了。

屋子裏隻剩下周穗和王簪清兩個人,陽光透過窗戶紙淡淡的光輝映在炕上。

“什麼事想開了吧”

王簪清用手輕輕的碰了下周穗,那摸樣有一絲俏皮。

感覺到她的手,周穗側過頭,眼睛裏還是沒有任何東西。

“找人算算吧”周穗平淡的嘴裏,隻冒出這麼一句話。

“你這個大學生還信這個啊”王簪清不想房間中的空氣太冷,繼續開起了玩笑。

隻是周穗空洞的眼神,還有緊閉的嘴唇證明了這個結果,不是她想得到的。

段半仙是在縣裏花了不少錢請的,一副仙風道骨的打扮,更是一副不染塵世的風度,隻是看向王簪清的眼神似乎有種東西。

道長來了以後看見炕邊躺著的周穗,隻說了句墳地不好,就從王簪清輕柔的小手裏拿走了半畝地的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