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鎮天劍(十) 為情憔悴心
才過澧水,眼前又是一片崇山峻嶺,沿著蜿蜒曲折的盤山道向西南而行,越往前往山愈險峻、道路愈曲、窄窄的山道象一條灰然的綢帶繞著群峰之腰在延伸,許多地方都是用木頭架成的棧道。
肖西樵道:“此道雖險,但從此過星子界從清水江入貴州,下雲南最少要省二三日的路程。”吳楨卻道:“肖老前輩,我看這地方不僅山峻路險,而且還充滿殺氣。”單征南有些吃驚:“你是指……”肖西樵笑道:“沒事,那些隱於林裏的探子是回龍幫的人,老夫與他有交情,礙不了事。”過了一會,他又笑道:“主人迎客來了,我們的就在回龍寨歇息一會吧!”果然,山道之旁一下飛閃出一群人來,人人生得標悍英猛,頭包青巾,一式青布滾邊短襟衫袍全是苗民裝束,人群中走出一位白須老者,雙手一揮,說的卻是一口流利的漢語:“原來是肖老弟啊,失迎,失迎!”
肖西樵跳下馬來,笑道:“十多年不見龍兄老矣!”回龍幫主打了個哈哈:“彼此,彼此,請!請!”
眾人被回龍幫眾頭目簇擁進入矮寨總壇,但見寨內磨刀擦槍,演武練拳,一片威嚴氣象,肖西樵道:“龍兄這裏軍威凜凜,似禦來犯之敵?不知……”龍幫主便皺眉道:“昨日朝延來了一批官兵騷擾敝寨被兄弟們打得落花流水,還擒了個為首的。”肖西樵有些吃驚:“哦?韃子兵不是一直懼怕矮寨之險麼?怎地十幾年後又生出這個不怕死的來?”
龍幫主搖頭:“非韃子兵犯劂,聽說這叫王永清的是個西選官。”吳楨一聽便大吃一驚:“他可是從雲南而來?”龍幫主望著吳楨,神情有些吃驚:“你認識他?”
吳楨點頭:“他是吳王爺的人,在下……”
龍幫主卻哈哈一笑:“管他是朝延命官,還是西選宮。自古當官的有幾個是為百姓辦事的,進了我的地盤就得死,何況他還膽敢騷擾矮寨!”
單征南在昆明見過王永清一麵,知他為人正直,決不可能從昆明到此來騷擾矮寨,其中必有道理,便道:“龍老前輩,王永清騷擾貴寨被擒,不知其可供出原由?”
“說為反清複明前鋒探路!”龍幫主冷笑道:“這個老夫倒還相信,現在吳三桂舉師過湘江北攻,然矮寨那來韃子兵?探道探到這裏分明是另有所謀!”
聽了龍幫主所言,肖西樵沉吟片刻才說道:“王永清冒犯矮寨必有原因,龍兄能容我等一見,了解真情?”
“既然諸位與他有交情,老夫屆能不給麵子!”
王永清是腳部受傷被擒的,人已全然不能走路,是被兩個回龍幫的人抬來見單征南他們的。他乍一見吳楨與單征南也在矮寨,十分驚喜:“你們……?”
吳楨見他傷勢不重,便放下心來:“王將軍,怎麼回事?”
王永清望了望一旁的龍幫主,抱歉一笑:“實是誤會,未將奉元帥之命前行探山,欲聯貴寨出山反清,不想尚未進山,幾名不懂回語的前行兄弟與貴寨的兩名兄弟在道間發生衝突,等未將趕來時,已……”
“哦?”肖西樵沉吟起來:“原來如此!”
誰知龍幫主一聽,嘿然冷笑:“想請老夫出山為他們爭取奇利而賣命?我回龍幫從不關心國事的。”
肖西樵聽後哈哈大笑。大家不明所以,龍幫主驚詫問道:“肖兄,你笑什麼?”
肖西樵這才止住笑,“在下笑龍兄竟忘了開山立寨之因了。嘉定屠城之時龍幫主不是曾奔走江湖,聚眾抗清麼?怎說是從不關心國事?”
龍幫主聞後暗然傷神,歎道:“事過境遷,煙散雲過,還提他作甚?老夫於國事早已心灰意冷,隻要方園的百姓有吃有穿,不受外人壓迫就是!”
“回龍幫一直劫富濟貧,方園幾千百姓在你們的庇護下算是過上太平日子,可天下還有多少苗漢及各族同胞在水深火熱之中!滿清官僚政府的民族壓迫與橫征暴斂,漢族地主的不斷強吞土地,苗民土司的剝削不是時時都在威脅著矮寨麼?這裏看似過上太平日子的百姓所得到的隻不過是貧瘠的山區,如果沒有回龍幫他們又能在這片荒山峻嶺上得到豐衣足食?難道回龍幫就願永久居住有占有這片深山密林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要拯救天下百姓,隻有推翻這咱帶有民族岐視與壓迫的統治者!”肖西樵說得很認真,很激切,他的話帶著一種動人的鼓抵人心的激情:“鏟盡滿清贓官,殺絕漢回莊主,連回漢為一體,驅逐韃虜,才能出民水火!”
單征南回味著肖西樵的感慨之詞,很受感動,原來肖西樵非盡為複漢家衣冠,而是為了天下各族百姓擺脫因苦而謀天下,龍幫主聽得動容:“肖兄以拯救天下黎民百姓為己任,在下汗顏,隻是吳三桂他……?”
肖西樵明白他意,笑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況白玉有瑕,人豈可無過?吳元帥前有過失,於我輩江湖不恥;便如今他能醒悟,置骨肉之安危而不顧而號令天下,實不相瞞,我們此次就是去京救護世子一家失敗歸來。吳元帥如此忘我舉旗天下都招,可見其是以天為公!我輩江湖一人,練武宗旨就是為了安幫救國,何不能助他驅逐虜,再舉明君,出民水火呢?”
王永清黯然聽著肖西樵這個江湖英雄的憂國愛民之詞,龍幫主低頭黯然,便道:“元帥佩慕龍幫主深明大義,所以特派末將來拜訪幫主,如今我方形勢大好,不久前元帥兵分兩路,北路由馬寶將軍統帥北攻川陝,應向兩攻進甘隴的王輔臣;東路正大批交掃湖南,成扇狀直攻常德、長沙、衡州。西湘乃北路及東路聯絡之關隘,還望幫主多多援助!”
龍幫主麵露愧色,道:“讓王將軍受苦了,得罪!本幫主願將功補過,貴軍兵馬糧草凡過西湘,在下會鼎力相助。”說罷便吩囑下屬:“設宴,為肖兄與各位貴家洗塵。”
王永清見誤會冰解,便對單五南與吳楨道:“如今湖南巡撫盧露棄長沙逃守嶽州,沅州守將蔡毓榮乃正白旗漢軍籍綠營兵統領,是個貪官,妒功誣奉,納賄行賄,什麼壞事都幹,我軍可利用他的弱點,集常德、湘潭、長沙聯攻嶽州,沅江將不攻自破。”
關於蔡毓榮,單征南與吳楨在萬歲山上聽陳斌說過他的罪行,這樣的人也被朝廷重用,這官場腐敗便可想而知了。
王永清的“排擠拋棄”戰術確實起到理想中的效果,原來北上的“複明軍”大將高大節從常德揮師向東與長沙胡國柱及湘潭林興珠大舉北上,一舉拿下了嶽州。夾在兩股之間的蔡毓榮望風逃出長江。而西湘回龍幫直卷水一線與入川的“複明大將”馬寶及湘北的胡國柱、高大節相呼相應北上長江,轉眼間湖南已全掌握在“複明大軍”手中。
從長沙出來,肖西樵與單征南和吳楨分了手,卻不願說明去所。吳楨便順道要去衡州看望師,單征南心係妹妹單露禪,想她別無寄身之處,可能會去別峰庵,雖然清明節未到,但他已決定投身複明這場革命,怕以後是沒有時間再去別峰庵為父掃墳,於是他想回別峰庵一趟。
吳楨師父慈枝見了單征南兩人自然十分高興,幾人談到當今戰事都覺大快人心。吳楨道:“師父身居浮屠,但不忘憂國憂民,弟子實在敬佩。聽說您老人家獻計台元一戰,殺了清敬謹親王尼諶。”單征南又驚又喜,道:“哦,大師何不說來聽聽,如今戰事正緊,也可以讓我們長些見習。”慈枝道:“那是明永曆六年的事了,也就是清順治九年。張獻忠死後,他的之子孫可望、李定國等主動與永曆聯合抗清。李定由川東出兵進入湖廣南部,收複靖州、寶慶,直攻桂林,清靖南王孔有德自焚而死。清延忙派和顧敬謹王尼堪帶數十萬大軍橫過長江,直和湖南。
當時李定國已在兵部尚書劉遠生,中書舍人管嗣裘等人讚助下揮師東向複永州,下衡州。聞尼堪來攻湖南,李定國采用中書舍人管嗣裘的誘敵深入之計,與紮守的長沙的馬進忠、馮雙鯉聯絡,命他們詳裝敗績退出嶽州、長沙,把南下清兵誘入衡嶽山中而設伏兵於衡山道兩側。李定國自己則親自督師,表決夾蒸水,依山為陣,決定將來犯之敵金殲於南嶽群山之麓。
清敬謹親王尼堪乃是清太祖愛新覺羅努爾哈赤的嫡孫,素以驍勇獸稱,曾從多鐸入朝鮮逐朝鮮國王李於漢城;隨多爾紊入山海關敗李自成於一片石;人多鐸入南京追獲明福王朱由菘於蕪湖;從豪格入四川斬張獻忠於西充,誅王覆國、所向無敵,幾乎從沒敗過。這次他率軍南下更是驕氣力足,親自率兵星夜南征,想盡快攻下衡州,打通進兵廣西之孔道。
拂曉前,清兵前哨已進抵蒸水東岸與李定國大西軍作戰了,尼堪帥軍臨時紮在蒸水東岸的台光寺中。那時老衲是台元寺的知客僧,那一日,正好王船山從邵陽回嶽與其好友黃金台將軍路過蒸水,借宿這裏,我引他到寺後山林中去躲藏。寺後山林正好可遙望蒸水兩岸,李定國和尼堪陣地。隻見李定國陣地旌旗掩映,岩壘相應,方位不亂,很有氣度。但回頭看這邊尼堪營壘,更是嚴整不亂,很有聲勢,精兵數萬依山為營,連綿數十裏不見首尾,隻見莽莽林壑之間、龍旗獵獵,戌馬噅噅。望見敵營兵馬如此強盛,我與船山兩人都不免為李定國擔心。船山好友李黃金台將軍不愧為將才,他想出一計,讓人暗告李定國軍中管嗣裘,管嗣裘本船山好朋友,聽後十分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