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曆來帝王之家最無情。想當初陛下為了眼前的人不惜追殺於江湖,不惜萬金為她修築響屜廊,不惜……唉……還說那麼多有什麼用呢?陛下如今變心就是變心了,虞姓美人想到這裏,輕歎一聲,“你想多了,這麼多年來,東傲皇朝在陛下的治理下一直國泰民安、豐衣足食。政風吏治清廉,百姓安居樂業。一直對我朝虎視眈眈的北極國和南澹國也不再妄想吞並我朝。陛下是一代霸主,不會聽那些奸佞小人的一麵之詞。”
“霸主?霸主?就因為是霸主,所以才會有不按理出牌的時候。”皇後牽唇一笑,露出一絲淒婉,“正如對我一般。起先是奪,奪過來卻是丟。”在他手中的事物,無論是人也好,是其它的東西也罷,都不會有二、三天的熱度。熱情一過,都是過往雲煙,不再留戀。
明知是事實,虞姓美婦人輕歎一聲,“誰叫你是命定的皇後命,誰叫你生的孩子是命定的帝星,要不然……”也不至於淪陷深宮,一世不得逍遙。還拖累一人,孤寂一身。
“既然一切是命定。”皇後摸了摸虞姓美婦人的肚子,“你也得小心些。那兵部尚書的孩子起先都當是帝後星,所以還沒出生就遭人暗算了。”
“放心。”虞姓美婦人的臉頰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摸著肚子,“相公說了,無論這孩子是不是帝後星,這孩子是他的命,一定會保護得好好的。”
看著虞姓美人嬌羞的神情,皇後心起一絲羨慕,“好羨慕你。”
聞言,虞姓美人的眼卻是紅了。握緊皇後的手,“苦了你了,姐姐。”一入候門深似海啊!
皇後淒然一笑,卻有淚珠滾滾而下,不用多說,兩心已知,“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東傲皇朝四百年,泰安帝二十年。東傲皇朝第二十七代皇後薨,諡號‘孝廉皇後’,葬皇陵。
東傲皇朝四百年,泰安帝二十八年。
合州!
一到秋天,山間小道、河流旁、田間野徑上就會綻放出一種妖異濃豔的花朵,而且是成簇成片開放,整片的花兒看上去便是觸目驚心的赤紅,如火、如血、如荼,遠遠看去就像是血所鋪成的地毯。
花的名字——曼珠沙華!
“母後!”
當年還慟心於母後病逝、驚慌失措、惶恐不安的小男孩已長成翩翩少年,獨立‘春風樓’,眺目遠望。
一襲紅衫隨秋風翻飛,滿頭墨發隨著秋風舞動,恣意而張揚。由遠極近,可以依稀看清少年的模子,俊眉斜飛入鬢,鳳目天成,高挺的鼻梁,薄而紅豔的唇緊抿著,手些微捏成拳狀。
如此紅豔張揚的衣飾,將整個白晰的人襯得如同含苞欲放的曼珠沙華,經了夕陽餘暉的點綴更顯得妖豔欲滴,使得他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邪魅得能蠱惑人心的美。
“孩子,一定要記住: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這是母後病逝前,還對他念念不忘的話。八年來他牢記於心,十四歲的他,似乎已曆盡了人間的滄桑。
“母後,樹欲靜而風不止啊。”說到這裏,少年的神情不再妖豔,愈是豔麗的花愈是懂得收斂,紅塵醉花、朝開暮落,盛開也好、凋謝也罷,都有一種柔和的美。捏緊的拳頭輕輕展開,一朵紅豔的曼珠沙華現在他的眼中,他的眼亦泛起妖豔的紅,與渾身的紅渾然天成,“其實,無知的張揚,更能保護自己。”
自母後病逝,他被自己唯一的親人、那個高高在上的父皇送到了合州‘引鳳學院’學習。明著是說學習文治武功以後好平天下,實則是眼不見為淨趕人出皇宮,隻差廢黜他太子的身份了。
八年來,父皇不允許他回京。
八年來,父皇不允許他去皇陵祭拜母親。
八年來,父皇也沒有來學院看他一眼。
八年來,他最愛這秋天開放的曼珠沙華,因為曼珠沙華是傳說中冥界唯一的花朵,是冥界的接引之花。是長長的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和色彩,指引著亡去的靈魂通向幽冥之獄。
每當花兒盛開的時候,他都會站在這裏眺望皇陵的方向,將自己的心思和眷念渲泄於這成片的曼珠沙華血毯,如此就當是祭拜了母親罷。
“母後。”再次握緊手中的曼珠沙華,少年的眼睛堅定異常,散發出絕世的風采,“相信孩兒!”他一定要拿到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