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長篇大論,也是張瀚精心準備過的話語。
直截了當,利益為先。
當然,也有“友誼”一類的詞眼,用來修飾一下,但張瀚沒有太多,什麼友誼都是廢話,隻有黃金和長矛才能帶來真正的友誼。
張瀚現在手無長矛,隻有黃金,目前來就足夠了。
“什麼時候漢人也能跑到我們巍峨的汗宮來大放厥詞了?”
卜石兔汗還沒有回話,一個麵目陰鷙的中年蒙古人就開口道:“難道成吉思汗的子孫被一點漢人的物品就收買了嗎?難道我們蒙古漢子就如同婦人一樣,隻顧眼前的蠅頭利嗎?”
“素囊台吉,旁人好這樣瞧不起婦人的話,你來似乎不妥啊。”
另一個白蒼蒼的圓臉蒙古人一邊拿刀割著羊腿肉吃,一邊麵露不屑之色,先話的蒙古人被他這麼一,氣的站了起來,但恨恨的冷哼兩聲之後,又是坐了下去。
“我的祖母是鍾金夫人,豈是一般的婦人能比的?”素囊台吉麵色有些灰敗,其實他的一切都來自祖母鍾金夫人,也就是赫赫有名的三娘子,自俺答汗後,誰想坐穩順義王的位子成為土默特的右翼蒙古的共主,誰就必須得到三娘子的承認,曆代的順義王連續三代與三娘子成婚,最終得到右翼蒙古與大明的雙重承認。
在幾年前,上一代順義王逝世後,一邊是卜石兔汗這個繼承人,一邊是素囊這個三娘子的嫡長孫,兩邊都對汗位勢在必得,三娘子當然支持自己的嫡孫素囊,危急關頭,也是這個坐著割羊肉的那木兒台吉,糾合了宣府和薊鎮到大同的七十三部的台吉,帶著十餘萬牧民和披甲騎兵到板升城外靜坐,素囊還記得當時的情形,十餘萬人形成了巨大的黑潮,似乎能眨眼間把板升城拍成碎片,見慣風雨的三娘子並沒有害怕,但素囊在最後關頭選擇了屈服。如果他繼續堅持下去,汗位不知道能不能到手,這七十多家部落和十幾萬騎士的力量,足以把他撕成粉碎!
有了爭汗位的舊日之仇,素囊在部落內也與大汗的勢力形同陌路,他與林丹汗走的更近,私底下的交往更多,右翼蒙古的台吉屈身向左翼的林丹汗暗送秋波,就算林丹汗名義上是左右翼蒙古的共主,這事情仍然是叫土默特這邊的本土勢力看不過眼,而素囊背後又有卻熱斯塔布囊台吉領著的兵馬支持,從青城到板升城,土默特本部的勢力就是錯蹤複雜,更不必提那些散落在外,向來自行其事的大部落了。
輝煌了幾百年的蒙古人,因鐵木真而被團結在一起,鐵騎踏遍歐洲大6,建立了人類曆史上從來沒有過的大帝國,毀滅文明,隻帶給人屠殺和血腥,故元之後,在草原上興起了瓦刺和韃靼,與國勢上升的大明打了近二百年,從俺答汗到泰寧部的把亥,再到炒花,卜言台周,再到林丹汗,蒙古的這些汗和台吉們無一日不想恢複祖上的榮光,但他們現在已經分裂了,力量分散,也沒有能充當主心骨的人,想想俺答汗到卜石兔汗這幾十年,這麼龐大的右翼蒙古其實掌握在鍾金夫人這個女人的手裏,可想而知蒙古的貴族們已經庸懦無能到什麼地步了。
“客人還在,我們自己就要吵架吵到拔刀相向了嗎?”卜石兔麵色有些難看,手中的金杯重重一頓,酒水灑了一地。
幾個奴仆趕緊過來收拾,四周對坐的台吉們麵麵相覷,一時均是無人話。
眼前這商道的事,已經不是簡單的利益之爭,而是涉及到了林丹汗和卜石兔兩個大汗,涉及到管理右翼蒙古大臣布囊台吉,涉及到素囊和大汗當年的汗位之爭,也是支持卜石兔和鍾金夫人勢力的兩派勢力之爭,一個不好涉足進去,很有可能會帶來將來的滅頂之災!
右翼蒙古的力量已經分崩離析,從這場會議便看的出來。
卜石兔占著大汗的位子,然而所領不過十二部,與掌握五部的那木兒台吉和素囊台吉的實力幾乎相當,青海部土默特不通音信,喀喇沁汗白洪大雖然是友盟,但也不會輕易介入土默特的內部事務,眼前一場爭執,就是現在右翼蒙古的現實,卜石兔無力製約部屬,與當年俺答汗在時,一令萬裏,數百部族和幾十萬控弦牧民聽其指令的過往,簡直是壤之別。
“張東主,商道與合作的事情,我們還要商量。”卜石兔感覺有些難堪,然而事實如此,他隻能這麼對張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