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笑道:“種地也有講究,老不下雨就得澆水,沒水怎麼長的好?然後是怎麼上肥,也有學問,怎麼選種育種,怎麼防蟲,咱們這邊有整套的辦法,這都是學問,是孔先生帶著農政司的人弄出來的。各地土地的情況不同,咱們這裏就有農政司的大官在,指導咱們怎麼種地……做事就要上心,而且各有專精,種地的學問,不比讀書差什麼。”
要是以前,豹眼和短須兩個肯定嗤之以鼻,什麼種地有學問,地就是那樣,能把麥子種成花?再怎麼還是讀書人厲害,沒聽過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這種時候,特別是從後金一帶大量的減產絕收地方走過來的人,對李方的話也是有了最直觀的認識。
不會種地的,減產,絕收。
會種地的,麥子照樣長的好,和豐年一樣,不,甚至看長勢比豐年還要好!
這就是學問,顛撲不破的真理!
“看來學問都在書生腦子裏,也不盡然啊。”
“咱莊上的秀才相公,連韭菜和麥子也分不清楚,什麼學問,學到狗肚子裏去啦。”
兩人開始奚落起自己認得的讀書人來,大明地方上的生員也是良莠不齊,多半是老實讀書上進的,當然也有在地方上橫行不法的,有包攬訴訟的訴棍,也有欺壓良善巧取豪奪的,就算是本份讀書的老實人,也多半是兩眼長在頭頂上,絕不會拿正眼看人。
隻有讀書進學,進入他們這個團體之後,才會被平等對待,除此之外,任何人,包括胥吏富商,僧尼黃冠,平頭百姓中的三教九流,都得被讀書人壓製著,在這個國家,連親藩勳貴太監在道義上都是被讀書人壓製的,甚至很多時候,在權力和收益上也是被讀書人給壓製著的。
有了機會,這幫一直被看不起的泥腿子也是拚命損著那些眼高於頂的讀書人,嘴上痛快之餘,也是給隊伍添了一些笑聲。
“別啦。”李方搖搖頭,道:“根據我們的情報,這兩三個月,遼東到遼南到處在捕殺讀書人,我大明的讀書種子,最少在遼東到遼南這一片,幾乎是要被殺絕了。”
這一下眾人都是沉默不語了,連剛剛的最起勁的豹眼漢子也是閉了嘴。
讀書人這三個字在眾人心裏還是有特別的份量,而且敵人專門到處捕殺漢人中的讀書人,用意也是十分明顯了。
不管怎樣,由於千年的傳承,對也好錯也好,讀書人就是華夏真正的脊梁骨,殺光或是降服了讀書人,華夏的文明也就徹底沉淪了,整個文明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下,異族的趨就和假意的奉承隻是為了方便統治,後人把滿清的一些尊孔和用讀書人的手段就視為被同化,簡直是荒唐可笑。
在沉默中所有人加急著腳步前行,連那些半大孩子都是咬著牙齒跟著,沒有人哭泣也沒有人哀歎,更沒有軟弱的呻吟,在千裏長途的跋涉之中,這些軟弱的情緒已經被徹底拋棄了。
這是遼東逃民,這是在苦難中堅忍不拔的一群人,這是一群最終選擇不再臣服異族,不願被屠殺和奴役的一群硬骨頭的大寫的人,他們經受世間最難想象的苦難,在曆史上他們其實該被大書特書的一群人,結果在後世他們幾乎完全被人遺忘了,很多書籍和影視劇中都完全沒有他們的身影,人們還記得揚州和嘉定,但對最早被敵人占領的遼東卻缺乏關注,幾百萬遼民要麼被屠殺,要麼曆經苦難逃離,要麼就被如豬狗般的奴役,所謂的民族融合充滿了遼東漢民的血淚,盡管已經事隔數百年,民族間的仇恨早就煙消雲散,但這群可敬的逃民也是最值得尊重和書寫的人……現在的他們正拋棄故土,向著遠方的希望飛奔而去。
……
“見過大兄。”
黃玉成先是一臉愕然,接著便是趕緊躬身行禮,黃玉安當然是揖讓還禮,然後兄弟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這真是完全想不到的事情。”黃玉安一臉笑容的道:“你怎麼跑十二團的外圍基地裏頭來了?咱們兄弟二人一年多沒見,居然是在幾千裏外的遼東寬甸,這真是想象不到啊。”
黃玉安心中激動,連了幾次想象不到,足可見這件事給他的衝擊還是當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