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立德猛然睜大了眼。
他看到一個三十來歲的高個文官步履輕鬆的走下舢板,頭頂方巾,圓領藍袍,唇間的胡須留的並不長,人看起來很精神,藍袍好象改製過,袖口縮的很厲害,下擺也縮了一些,看著不象是生員的袍服,反而象是和記商團軍的軍袍,當然比軍袍的形製還是要寬鬆不少。
趙立德吃驚的不是這個,而是眼前的人似乎是和他看過的畫像上的某位大人物很是相似。
身為一個前錦衣衛,趙立德做事向來謹慎心滴水不漏,他曾經親眼見過張瀚和一些軍司高層,要是現在見著了,他必定能一眼就認的出來,而眼前這位,趙立德是私下叫見過軍司高層的軍情人員畫過畫像,這種行為其實有些犯忌諱,趙立德相當心,不過他怎麼也沒有料到,在現在這種時候居然會在皮島上見到這個大人物。
留守人員顯然也有人認得這個大人物,趕緊飛速稟報了工商司的副司官韓通。
整個皮島港口和倉儲區,還有生活區兵營區,相當大的基地都是韓通主持,這也是個相當老資格的人物,從靈丘礦山的工頭一步步走到現在的地位。
聽到稟報後韓通很快就急匆匆的趕過來,遠遠的就是兜頭一揖,口中道:“屬下韓通見過孫政事。”
“老韓不須多禮。”孫敬亭微笑著還禮,韓通全禮拜見,他也是還的全禮,並沒有自矜身份隻還半禮,並且態度相當的溫和,從容,有一種叫人心折的溫厚氣息。
而眼神中又偶見淩厲和聰慧的光芒……趙立德不覺暗暗點頭,知道眼前這人和傳言中的形象相符,既有溫和親厚的一麵,也有強韌精明的一麵。
試想當初在靈丘時,孫氏叔侄力抗韓家等多家大勢力,建立東山會,數千礦工依賴於這叔侄倆存活,要是迂腐不堪的無用書生,怎麼會做到如此地步?
別的不,孫氏叔侄的眼光也是一等一的,在靈丘也是屬於第一批與張瀚合作的勢力,直接奠定了孫家在和記體係裏現在的地位。
隻是趙立德和韓通等人怎麼也想不通,孫敬亭這樣的身份地位,怎麼會突然跑到台灣這邊來?
如果知道孫敬亭要來,怕是連溫忠發他們也得過來,當初孫敬亭李慎明和張瀚是朋友論交,溫忠發和梁興等人可是張瀚的部屬,當年就是要給孫先生相當的尊重,更別提現在孫敬亭是政事官,與李慎明兩人其實是張瀚的左膀右臂,地位比孔敏行和常威等人要高出很多,更別提普通的團級指揮了。
韓通一臉的興奮,他操著靈丘土腔對孫敬亭道:“孫先生怎麼到皮島這邊來了,是來巡看十二團和寬甸基地的嗎?”
想來想去應該也就是這個理由了,韓通雖然姓韓,但和靈丘的韓家沒有一點關係,他是東山會的出身,對孫敬亭的尊敬可是發自肺腑。
“我奉命往台灣去巡視。”孫敬亭微笑著道:“到皮島這邊完全是路過,沒有巡視十二團的計劃。”
“原來如此。”韓通看看左右,道:“看起來大人對台灣軍司那邊可是真的重視啊。”
張瀚當然是給孫敬亭找了一個很不錯的借口,巡視台灣行軍司。
在韓通和在場各人的眼中,孫敬亭其實等於宰相了,和記現在治下有近百萬人口,有好幾個山西省那麼大的直接地盤,有漠北那麼大的羈縻地盤,張瀚早就自成格局,和大明完全夠資格分庭抗禮,底下的人都在猜測張瀚何時稱王,現在的主流看法就是什麼時候軍司騰出手來,用大量人員和物資修複故元舊中都,那可能就是張瀚稱王的時機到了。
聽了韓通的話,孫敬亭笑意溫和而又略顯一些冷淡的道:“軍司對任何一處行軍司都很重視,隻是台灣年後以來局麵相對緊張一些,所以張大人特別關注一些。”
韓通微一皺眉,孫敬亭是很難,或者是不屑隱藏自己情緒的一個人,雖然身處高位,這一點卻是相當明顯。
在政治人物來,這是一個相當大的缺陷,但由於孫敬亭和張瀚的關係還有在和記的地位人脈根基都十分強大,所以一向也沒有人關注這些,這一次前往台灣,孫敬亭的態度和話語都是相當明確,張瀚很看重台灣那邊的情形,而他孫某人則並不很讚同。
韓通不知道孫敬亭已經和張瀚大吵一架,這一次往台灣根本是張瀚將了他一軍,雖然坐著海船一路行來,孫敬亭也是大開眼界,知道海上的事情與陸上不同,但叫一個心誌堅定有自己主張的政治人物立刻舉手投降,放棄自己的見解和主張,也壓根是不可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