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古爾泰道:“去看過濟爾哈郎了嗎?”
“看過了。”皇太極點點頭,道:“他傷的很重,不過沒有髒東西感染,應該能活下來。”
後金缺乏良醫當軍醫,更缺乏藥材,與和記的貿易已經斷了兩年,有限的藥材基本上消耗光了。這東西是一整套的體係,以遼東一地加上後金孱弱的國力根本搞不起來。
將士受傷了隻能做簡單的處理,然後就是靠意誌力和生命力來硬扛,扛下來就能活著,扛不下來就死球,所以滿文老檔裏關於自己傷亡的記錄就是狗屁,這個沒有抗生素的時代,不一定受重傷才會死,輕劃一道血口子,很可能就破傷風死了,怎麼可能每次殺明軍幾萬人,自己的損失卻微不足道?
莽古爾泰點點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寧遠城。
地麵上滿是激烈戰鬥之後留下的痕跡,一掌多高的青草大片的被踩踏的相當淩亂,有一些新開的麥田也是一樣,被毀的不成樣子。
地麵上到處是死去的八旗兵和明軍將士的屍體,後金軍雖然戰事不利,但好歹撐住了戰局,明軍還是沒有能夠上來割取首級。
就算這樣,遠處的一些女真兵還是沒有了頭顱,明軍拚命力戰,盡量割取首級,在寧遠城下估計有過百個八旗兵成了沒頭鬼。
一灘灘的血跡在黃泥地麵和草皮上顯得相當的刺眼,破損的甲胄和兵器扔在地麵上,暫且人們還沒有心思去收取。
一些重傷的戰馬被旗丁走上去刺死了,然後有人開始分割馬肉,這是重要的戰略資源,不能浪費。
人的屍體也有人在收撿,二裏多外的兩股明軍都站著不動,不少人把目光投過來,顯然是惋惜不能來割取首級。
明軍還是分為兩隊,離城半裏左右休息,紅夷大炮的轟擊有效殺傷在千米到千五百米之間,明軍的休息範圍在大炮的掩護之下,並不畏懼八旗兵的突襲。
在遠方有一些遊騎在來回扯動著,揚起高高的煙塵,那是兩紅旗派出去的騎兵,人數不多,隻是繼續切斷明軍與山海關和錦州方向的聯係,也是繼續向寧遠方向的明軍施壓。
隻是人數不多,而且此前的交戰因為太過倉促,八旗兵沒有占到任何便宜,連首級都被割走一百多個,這是相當慘重的損失,估計還會有梅勒章京等中層以下的軍官損失,連貝勒濟爾哈郎都受了重傷,可想而知損失會有多大。
懷著種種別扭的心思,幾股騎兵跑動起來也不很積極,慢騰騰的,看起來相當的散漫和無序。
莽古爾泰在地上拔了根青草,放在嘴裏嚼著,半響之後才向皇太極道:“老八,我這心裏很別扭,去年我們隨父汗征明,一路拔堡無數,俘虜明軍無數,獲甲胄軍需無數,掠得丁口無數。怎麼這一次就打的這麼艱難?”
皇太極一臉苦澀,這個問題其實不難回答。去年征明隻是拔了不少堡,到寧遠城下受挫,激戰過後不能獲勝,明軍將領得了相當大的自信,其實冷兵器時代的軍隊還是看將領。曆次大戰,明軍高級將領都有大量在陣前逃跑的記錄,沙嶺之戰,八旗兵剛擺開陣列,兩翼一衝,祖大壽帶著部下兩千多人立刻開始逃跑,這樣一來就算有忠勇將士浴血奮戰,整個大軍的士氣都不可避免的崩盤,陣列混亂,接下來就是單方麵的屠殺。
而這一次明軍將領的心氣很高,打的相當堅決,從軍伍的調度來看,不僅有意誌和決心,也確實有打贏的信念,所以明軍從上到下都相對從容。
從甲胄和軍械來看,遼西軍也不愧是大明的第一軍鎮,裝備相當華麗,餉械俱足,將領都有大量的內丁。
雖然明軍總體上來還是弱勢的一方,但六萬大軍中輔兵和民夫很少,多半是戰兵,後金的六萬人中有四萬是旗丁和漢軍還有包衣,隻有兩萬不到的戰兵,從這個結果來看,未來的局麵也不容樂觀。
不過皇太極始終覺得,明軍並非無隙可乘。
意誌,決心,時勢,加上火器犀利,依城而戰,放棄大淩堡堡和前屯右屯,這才打成現在這局麵。
白了還是半守城的戰鬥,出城的明軍也不敢離開火炮範圍太遠。
在早前的戰鬥中,明軍主力在塔山遇到少量的後金前哨就沒有敢浪戰,稍做接觸就退了回去,這明祖大壽和尤世祿心裏還是有譜,別看他們帶著萬餘精銳,仍然是不敢離開寧遠城太遠……
皇太極吐出一口濁氣,以他的堅毅和睿智,在此時此刻仍然有被大網纏住不得施展的困苦。四麵皆敵,破局皆難,以後要怎麼走下一步棋才能打破眼下的尷尬局麵?
議和?
以前一直不覺得這是條路子,現在看來,隻要明國真的可以議和,這已經是可以認真考慮的選擇了。
最少要爭取好幾年的時間休養生息,靜待時局變化了!
“老八,底下怎辦?”莽古爾泰把嘴裏的草根吐出來,瞪大眼看著沉思中的皇太極,等著對方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