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向前駛去,揚起一陣漫天塵灰。
早前就有不少人聽這裏聲響,在遠處佇足圍觀,此刻見到馬車遠走,便更是毫不顧忌的朝著李容歌指指點點。更有甚者已經朝著李容歌走去了。
人性本惡!
李容歌從地上站起,身形微微搖晃,她看著數個不懷好意接近的流民,內心充滿著絕望。她將希望的目光看向遠處幾個未曾過來的人,她希望此時有人能幫她一把。
流民越來越近,他們何曾有機會可以接近李容歌這樣的女子?
從剛才的對話之中他們就知道了,這個李容歌是侯女!侯府啊!大老爺!對於平時的他們而言簡直就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存在。而侯府貴女,更是不可玷汙的,平日都是目下無塵的。
而今日就有機會可以一親侯女的芳澤!這怎能不令人興奮激動?
一想到平日裏這樣高高在上的女子會雌伏在他們肮髒的身下顫抖、哭泣、求饒!光是想一想,這樣的感覺就妙不可言了。
這不是平原,是下山的路,隻有前後兩條路,李容歌跑不了!
有了這個認知,他們就更肆無忌憚的邁步向前了,而更多的人則在後麵觀望,完全沒有任何想要上前幫忙的意味。這亂世,本就是各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能管的人,多怕已經沒命了。
李容歌慢慢的後退,看著越來越多的流民朝她逼近逐漸要圍成一個防止她跑的半圈,心頭絕望籠罩。
父親貪權好色,先娶自己的母親以順仕途,母親死後,不過三春便又娶了宮裏劉娘娘的母家女兒進門以固前程。而後母……又能待自己好到多少?她自己看不上陳家,又貪圖陳家的底蘊……便要將自己嫁過去……至如今……活著也是痛苦,不如以求解脫!
李容歌目光一凜,猛然向山崖衝去!
自己便是死,也絕不讓這些雜碎輕薄!這也是自己,僅存的最後顏麵了。
群鳥驚起,伴著一聲沉悶的重物落地聲,鮮紅的血液漫開,沁入地下……
如此結束一生,骨頭入狼腹,也好……
……
思緒收起,李容歌站在趙國的城牆上,神色淡漠的看著城下的場景。
她早已死了。但魂魄不知為何卻並未消散,她行走於世間,以一鬼魂看盡了戰爭發生後這世間所有人性的大善大惡。
這場戰爭打了整整十年,死傷無數、山河漂櫓。而此時,終於結束了。城內白蟠高掛,山河萬裏皆尺素,一隊精兵緩緩入城,萬民跪拜,山呼萬歲,其音可撼山河!趙國帝王趙聿身穿烏金戰鎧,手扶一棺步行入城,天鍾之聲遙遙而響,這是國祭!
燕昭,生作王侯,死為鬼雄!
儀官緩緩的念著。
其為燕國最後之傲骨也!
傲也,不屈也,狂也!不幸為燕人也。
但孤此生逢其為敵手,幸也!
這是趙國皇帝對他手下敗將燕昭最高的褒獎。
封諡號,入帝廟,厚葬。
“愚蠢!”
她聽到了這一聲嘲諷,格外的清晰,她詫異看去,不知何時那棺惇之上一神色倨傲的男子盤腿而坐。世人稱越王為孔雀王,便因其姿容冠世。有傳燕國二百六十七年,鄴都大雪連下十日不止,越王一襲羽衣登城,瞬間雪止,天地之間一片白茫,風振衣袂,恍若謫仙臨塵。
那人也看到了她。
“越王?”她問。
“越王。”他答,聲線清冽,極為幹淨。
“燕人李容歌,歿於燕國二百七十三年秋。拜見我王。”
銅鍾悠悠敲起,突然就下起了大雪,洋洋灑灑。李容歌看著眼前的人覺得意識越來越模糊,白茫茫的一片,真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