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宸！”璃珊喉頭一哽，前世叫慣的名字脫口而出。
被窘迫壓的抬不起頭的蘇宸，冷不丁聽見如此親昵的稱呼，黑寂寂的眸子瞬間迸出光彩。
璃珊卻覺的那抹光彩如同針芒一般，刺的她心頭滴血。猛的別開臉，死命咬住嘴唇將淚意逼回去，半晌才緩緩轉頭，掩飾似的強笑道：“阿！宸…表哥來了，快請進！”
原來……是他聽錯了！
蘇宸臉色一白，心頭的歡喜唰地褪淨，眼底的光彩也驟然消散。仿佛煙花燦爛的夜空，瞬間歸於黑寂。卻因為先前那一番熱鬧，夜色便益發顯的沉鬱。
“三……三表妹！”他訥訥的叫了一聲，黯然的眼底重新寫滿忐忑。
璃珊聽的心如刀絞，恨不得跳起來撲到蘇宸懷裏，抱著他放聲大哭一場。我是珊兒啊！你的珊兒啊！你發誓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珊兒啊！
你全忘了！你什麼都不知道！
璃珊下意識的把手縮進袖子，掌心被指甲摳出幾道深深的血痕，她竟然沒覺出疼。
前世今生都在心口翻騰，一時千言萬語，竟不知是悲是喜，是苦是甜，是惱是恨，是驚是痛。
隔了一道生死輪回，她以為，就算不能從容不迫，至少可以假裝平靜的麵對蘇宸。
沒想到……一切的一切，還是那樣錐心刺骨！
蘇宸望著臉色慘白的幾乎透明的璃珊，暗暗吃驚。總覺的表妹看他的眼神，好像帶著死生契闊的悲涼。一時竟怔住了，癡癡的看著她，不知說什麼好。
窗外瞑色漸合，屋中景物朦朧起來。
倆人四目相對，璃珊心頭落落茫茫，仿佛看見孤煙蔓草在阡陌間縱橫。蘇宸也覺得滄海浮生馬上要從表妹茫然的視線中流光了。
心頭莫名的抽痛，“三表妹，對不起……你…別計較我娘…我…”
越說聲音越低，最後連他自已也說不下去了。子不言母過，他不能指責母親的所作所為，同樣……他也不能昧著良心，聽憑母親無端辱罵作踐三表妹。
左邊是為難，右邊是難為，他夾在中間，竟然連回旋的餘地都沒有。
“對不起？”前世今生積攢的怒氣瞬間爆發，璃珊尖利的冷笑道：“你除了會說對不起，還會做什麼？”
“我……”蘇宸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瞬間臉色灰敗。
是啊，他這個廢物，除了說對不起，還會做什麼？
一隙殘陽從窗縫透進來，正好落在蘇宸身上，一指寬的光條好像把他整個人劈成兩半。麵容清瘦，睫毛越發顯得長，攏著幽暗的眸子，雖不見淚光，卻好像浮著薄塵，了無生氣。
璃珊心頭一緊，腔子裏好像被人拿一把鈍刀慢慢絞著，痛得窒息。
懦弱不是他的錯，這樣步步緊逼，會把他逼死的！
她低頭藏住通紅的眼圈，吩咐含煙，“愣著做什麼？還不給宸表哥倒茶！”
“我……”蘇宸本來已經站起身，想說‘天色不早，我該走了’，聽見這話，告辭的話咽回肚子，摸了摸袖子裏的東西，紅著臉又坐回椅子。
挨罵了還不走，跟姑太太一個德性，臉皮都夠厚的！含煙掃了蘇宸一眼，暗中撇嘴，帶著滿肚子不情願的進梢間去泡茶。
明月正坐在窗前替紫衣補衣裳，隔著一道煙藍色軟緞簾子，自然聽見外頭的動靜。
看見含煙摔簾子進來，隨便抓了把去年的陳茶扔到茶杯裏，以為她忙糊塗了，趕緊小聲提醒道：“姐姐，這是去年的陳茶，姑娘待客的茶在架子上呢！”
“哼！他連陳茶也不配喝！”
想起洛氏破口大罵璃珊的時候，蘇宸就在屋裏裝聾作啞，含煙氣的反手將杯裏的陳茶倒掉，順手抓了把準備裝枕頭用的茶沫子扔杯裏。
拎起水壺，往杯裏胡亂倒了半碗溫吞水，就當茶端出來，重重的摞在蘇宸手邊。
摞的猛了，茶杯和杯蓋一陣‘叮當’亂響，杯身一傾，浮在溫吞水表麵的碎茶沫子潑的到處都是。
含煙裝沒看見，璃珊卻是真沒看見。
此刻，她正半垂著眸子，竭盡全力，將心底肆意翻騰的情緒壓下去。
“這是金家表哥剛從蜀中帶回來的新茶，宸表哥嚐嚐，味道如何？”
殷勤待客的意思底下，全是刻意裝出來的漠然。
“三表妹不必客氣！”蘇宸強笑著應了一句，烏沉的眸子益發黯淡。三表妹以前對他……不是這樣的！
蘇宸端起茶杯，看著碗裏混沌的碎茶渣子，心裏全是酸澀，仰脖將那碗碎茶渣子一口氣喝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