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各國使節獻詞獻禮的程序都省了，開宴前的繁文縟節更是能省就省，甚至連賓主互敬的三杯酒都免了。
先帝為了彰顯上國禮儀特設的立冬宴，此時徹底淪落成一場吃喝酒席。幾杯酒下肚，原本還謹守禮儀的各國使節漸漸原形畢露。
要酒的要肉的，亂摸宮女臉蛋的，完全把祈年殿當成路邊小酒館。
耶律刺凜則帶頭猜拳行令，大呼小叫的樣子根本沒把主位上的三尊大佛放在眼裏。
道宗一臉陰沉，冷眼看著下麵亂糟糟的場麵，兩手猛的搭到幾案上。
就在他控製不住怒氣，掀翻幾案的瞬間，太後一把攥住他腕子，輕輕搖了搖頭。反倒吩咐身邊的宮女多拿些骰子，簽筒挨桌發下去。
有了太後的默許，不但各國使節肆無忌憚，就連顯朝那些宗室勳貴們也開始不顧體統擼胳膊挽袖子，五魁手六個六的嚷嚷起來。
貴女們隔著屏風看不見殿中的情形，可那吆五喝六亂糟糟的聲音卻聽的清清楚楚。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種受辱的感覺。
在彰顯禮儀的立冬宴上表演是一種榮耀，在聲色犬馬的酒會上表演那是賣藝。這種情形下表演才藝，她們跟青樓娼妓又有什麼區別？
越想越憋屈，有幾個自視清高的貴女開始抹眼淚。她們這一哭，其餘幾個沒主意的貴女也跟著哭起來。
眼見著哭的人越來越多，薑長史臉都綠了，咬牙低喝道：“不許哭，再哭按學規處置！”
學規兩字果然管用，那些貴女雖然不敢哭了，可臉上的表情比哭還慘。照她們那副霜打了的樣兒，別說超常發揮，能把先前準備的節目完整演下就不錯了。
曹瓊蕊麵無表情的掃了她們一眼，回頭又仔細整理了一遍儀容，這才昂首挺胸往外走。
雖說瞧不起曹瓊蕊的為人，可她這份定力與從容卻讓璃珊刮目相看。
曹瓊蕊一出屏風，便有司禮太監高聲唱道：“曹大學士府嫡長女，曹氏瓊蕊奉旨演奏古琴曲《廣陵散》。”
他這一嗓子聲震屋瓦，可殿中眾人該碰杯碰杯該劃拳劃拳。顯然此刻曹大學士嫡女也好，古琴曲也好，都沒有骰子酒盅有吸引力。
眾人隔著屏風看不見曹瓊蕊此時的表情，一想到自已也會受這種羞辱，登時把宮規學規全扔到腦後了，不但先前痛哭的那些人又開始掉眼淚，有些膽小的也跟著哭開了。
薑長史喝住這個管不了那個，又怕聲音大了驚動外麵的人，恨的直咬牙又無可奈何。
關淩跟看戲似的咯咯直笑，笑夠了又湊到璃珊耳邊輕聲道：“你等著，我再嚇唬嚇唬這幫哭巴精，讓她們哭的再厲害點兒，到時就沒有跟你爭第一了！”
璃珊趕緊按住她，悄聲道：“你別惹禍，這幫人本來也不是我的對手！”
不說節目，單看她們此時的心態，就不可能有出色的表現，根本就不是她奪魁的障礙。
話音未落，屏風外突然傳來‘錚’的一聲琴響，緊接著一陣急如密雨快似流星的琴音傾泄而下，瞬間湮沒了殿中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
所謂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隻這一下，便讓璃珊情不自禁的坐直身子。就連那些哭天抹淚的貴女也不哭了，木呆呆的聽著屏風外頭的琴聲。
當世鮮少有女子彈奏廣陵散，一來女子氣韻力道不足表現不好曲中的磅礴大氣，二來曲意中的怨恨與殺伐氣太濃，與女子本性中的溫柔和婉相背。
別說女子，就連一般標榜仁義的夫子都不願彈這首曲子，可曹瓊蕊偏偏彈了，而且是不顧忌諱，在宮宴上當著滿堂賓客的麵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