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靖嘉。”過了一會兒,她又低低叫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殘忍。”
張靖嘉漫不經心地反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李欣長長歎氣,說道:“原來我殺的都是跟我有仇的人。而從昨天起,明明跟我無冤無仇的人,我也下手殺了。”她眉宇間帶了些苦惑:“我覺得自己越變越陌生,卻一點都不想阻止。”
他們走出院門,又沿著長長的遊廊往東園後門走去。
張靖嘉低聲笑了下:“如果我說我覺得你很殘忍很可怕,你待要怎樣?”
李欣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一直到了後門快要上馬車了。她才堅定說道:“就算你覺得我殘忍,但我還是會那樣做。現在,沒有人可以左右我的決心。我就是要奪下玉昌!”
她一字一字說道:“不惜一切代價!”
清風揚起她的素袍,吹在她臉上有些癢癢的。她眯了眯眼睛,固執地盯著張靖嘉的眼睛不上車。
張靖嘉臉上笑容更大,站在她身邊低聲說道:“不管你如何殘忍,我都會助你。”
他聲音很低,語氣也平淡。但是卻頃刻讓李欣定了心,她如同得了父母肯定的孩子一般,心中滿滿都是興奮。
“走吧!”她彎著眉眼吩咐了一句。然後便踏進了馬車。
塔蘇爾帶著一隊衛字軍隨列左右。
車隊緩緩向著馮府的方向駛去,李欣慢慢平靜了心緒,在車上反複想著一會兒會見到什麼人,自己要怎麼應付。
但是真當馬車停下,隱隱的哭喪聲音透過簾子穿進耳內時,李欣一下子便忘了所有的腹稿。鎮定了半晌,這才由子嵐攙扶著下了車。
“安溪公主駕到!”
馮府外麵吊唁的親友跪了一地,馮家的內眷也由人攙扶著出門來迎李欣。
“都起來吧。”
眾人在這位年幼的公主清亮的聲音中起身,然後便有人大著膽子瞥了公主幾眼——便見一個身穿月白交領長裙的十三四歲的少女立在前麵,頭發如男子般用玉冠高高束起,麵如皎月,腮若桃花。站在她身邊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長發寬袍,素白衣襟上的玉色花紋隨著他的動作隱隱閃現。
他們身後是一隊威風颯颯地侍衛,個個身高體壯,眼神銳利。
“馮夫人,請節哀。”李欣托住了馮謙的妻子周氏欲要下跪的身體,低低地聲音宛如冰玉相擊:“還請帶路,容本宮先給馮校尉上柱清香。”
馮周氏一雙眼腫了大半,此刻從屋裏出來猛然見了陽光,便不自禁留下淚來。她低頭應了一聲,然後便走在李欣前麵半步,將人引到了正堂。
寬廣的大廳之上,兩口一大一小的厚重棺木正對門而放。李欣壓抑著內心的些許恐懼,隨著馮周氏跨過門檻上走到靈柩前麵。
殿內原本正燒著紙錢的馮家的兩個兒子見李欣進來,便一齊給她拜了一禮。
李欣溫和的受了。
隻是在給馮家這對父女上香時,眼皮跳了兩下。
“願二位來世都能投個好人家。”李欣這麼念叨著上了香,回頭看張靖嘉時,卻見他卻隻是給兩人拜了拜。
來馮家吊唁的人非常多,大概玉昌所有的武將都過來了,不僅外麵靈棚裏頭很多人,便是這大廳之上,此刻也是稍顯擁擠。
比如靈堂邊上便站著十幾個跨刀將士,他們俱是穿著圓領的武士戎服,站在一起也算整齊。
馮周氏被人扶著又給李欣跪了下來,然後哭訴道:“還請殿下給臣婦做主!”
李欣忙示意子嵐扶她起來,然後道:“馮夫人切莫再傷心了。有事好好說,流淚傷身。”
馮周氏這才起了身子,她眉毛稀疏,容貌平常。此番又是哭泣不止,實在算不上好看。
但她卻實在顧不上什麼形象,照著馮謙那些部將交代的立馬對著李欣喊起了冤:“臣婦昨天早上是歡歡喜喜地送走了女兒。不到中午便聽丫鬟跑回來說她唐突了知府家的千金。”
說到這裏,馮周氏臉上真切地顯出後悔的神色:“臣婦沒有主張,便等到中午老爺回來了,勸他去給知府賠罪。臣婦一心想著,不過是小姊妹間的打打鬧鬧,夫君都去賠罪了,想必張府也不會太過追究。他父女兩個肯定也是很快便可以回來!哪知……哪知到了下午拉回來的竟然是他父女二人的屍身!我那可憐的女兒顯見了是被人害死的!而我那夫君……竟然身首異處,死無全屍!”
馮周氏嚎啕大哭起來:“馮家這是造了什麼孽啊!竟然得此報應啊……”
馮謙的兩個兒子也跟著嗚嗚哭泣起來。
李欣便勸道:“死者已逝,馮夫人還請節哀!至於那行凶者……”她佯裝為難:“馮夫人覺得要怎麼處置才能教你們安心?”
馮周氏還未有話說,旁邊的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便走了出來,大聲說道:“沒什麼好說的!隻取了那狗官的首級過來,下官要以那狗官首級祭奠馮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