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新泉帶著一千人先行啟程。
剩下的四千多人慢慢拔營整收。
山風浩烈,程新泉手裏緊緊握著那方玉印,胸中激昂澎湃。
誰能想到一年前,他還隻是個名不經傳的打鐵匠呢。他從小便生了一把子用不完的力氣,書也讀了幾年,卻始終難進生員的隊伍。家裏為了供他讀書把地都給賣了,最後望著嗷嗷待哺的小妹,程新泉一咬牙便去城裏的鐵匠鋪當了學徒。
梁王到玉昌後征兵的第一批,他因為正病著便被淘汰了。幾個月後,馮謙再征駐兵時,他便主動報了名字——不用背井離鄉,他很滿足。
軍中大都是農家子弟,識字的不多。如程新泉這般識字又勇猛的老實人便升的很快。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就能與侯府的世子爺一般做了守城的副將。
他爹娘把這歸功於他們十年如一日的燒香拜佛。
如今,他居然拿到了統領的玉印。
程新泉的馬慢慢跑著,一邊山穀上微微轉黃的葉子片片飄落,另一邊廢棄的良田上雜草叢生。
若不是這場戰爭,這時候聞到的應該是糧食的香味吧。
太陽還墜在枝頭的時候,程新泉的隊伍終於趕到了九龍鎮。這鎮子建在一座小城裏頭,四麵守城的都是陳平從安溪本地征召的民兵。
程新泉讓大軍放慢速度,直到接近了東城門口,這才停下。打前的正是陳平的心腹愛將,他們抬著一口瘦棺,哭哭啼啼的就要進城。
原本十分警惕的哨兵見到陳平的心腹後,心裏的戒備便放下了一半。幾個腿腳快的連忙跑到那幾人身邊,諂媚的詢問道:“大人這是怎麼了?怎麼沒見到統領?”
那幾人嗚嗚咽咽的罵道:“沒見到統領就在咱們手裏麼,還不快開了城門迎接。”
幾人猶豫了一下,陳統領出去後兩天沒回來,城裏又發現丟了王爺。現在是副統領錢滿坐鎮。今天一早就下令封城,對出入的人馬都要詳細搜查。
“那麻煩大人將棺木打開看看……”那哨兵大著膽子說道。
“你們竟敢懷疑本大爺?”陳品的心腹在安溪從來都是橫著走,哪曾想到今日竟被一個小小的哨兵給質疑了,頓時大怒:“你叫什麼?是誰給你的狗膽,竟敢質疑大爺我?!”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那哨兵嚇得立刻跪在地上,大聲叫道:“是副統領吩咐的啊!小的們隻是依令辦事啊!”
見他們在城門前爭執,程新泉的高頭大馬“噠噠噠”的便行到他們麵前,然後沉聲說道:“這是陳統領的遺骸,你們幾個還沒資格查看。速速回城通知副統領親自來接!”
幾個哨兵都是嚇得魂不附體,好不容易有人來幫他們解圍,便大著膽子抬起頭先看了看陳平的幾個心腹。見他們沒有異議,這才應了聲是飛奔而去。
程新泉帶著軍隊在城門外的秋風中等著。
陳平的幾個心腹卻是心裏發抖,如果這錢滿起了壞心思要跟程新泉交戰,那就慘了。
他們殺了陳平,是不可能再背叛李欣了。而且這位公主殿下手裏還有四千多兵力沒過來呢。錢滿跟他們打隻會兩敗俱傷。
而他們就會成為這兩敗俱傷中的炮灰。
為了不做炮灰,他們最緊要的就是盡力促成雙方的和平交接。
可是換位想想,若是他們處在錢滿的位置上,隻怕也要拚一拚的。
時間就在他們的擔憂中一點一滴的過去了。夕陽沉沉,東城門內終於出現了一隻幾百人的小隊伍。
年僅十九歲的錢滿從城門的陰影裏走了出來。他先是環視了一圈左右,然後便朝著陳平的幾位心腹那邊走過去。
“諸位叔叔,聽聞舅舅遇難,遺骸就在這口棺木之中?”
錢滿的母親是陳平的堂妹,他這個副統領之職就源於這聲舅舅叫的親厚。
“是的……”陳平的心腹抽泣說道:“將軍與叛匪們交戰……後來得公主殿下的援助,雖然最終收服了那些悍匪,可統領他……”
錢滿餘光又瞥了一眼程新泉,見對方一臉平靜,便給自己的部下使了個眼色。
錢滿的親兵便上前打開了棺蓋,錢滿慢慢走到棺木邊上,果然見到陳平正安詳躺在裏麵。
他一陣心慌,眼淚奪眶而出,滴滴落在棺木裏頭。短暫的失態之後,錢滿又一陣心跳如擂,轉了頭問陳平的心腹:“舅舅的玉印呢?”
錢滿那一雙眼又黑又亮,如水洗過一般澄澈,讓對方慌亂無比,立刻指著程新泉道:“這是新的安溪統領。”
程新泉也不下馬,聞言隻是對錢滿點了點頭:“副統領有禮了。”
錢滿失望了一下,卻又覺得事情不對。他也沒時間多想,隻是不甘心的問道:“這是舅舅臨走時親自指定的統領嗎?”
陳平的心腹還沒有回答,程新泉的聲音便朗朗傳了過來:“指定?副統領年輕,還不知道統領一職不世襲吧!這安溪是公主殿下的封地,在下是殿下親授的安溪統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