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重,明月高掛,月輝灑落人間被枝丫參差剪碎,一地碎銀。慕驚年癱坐在一株三人合抱大樹之後,麵如金紙,氣息虛浮無力,左肩處出現一個猙獰恐怖的血洞,左臂已然毫無知覺,隻能用衣裳碎布裹住傷口,包裹百草司得來的金瘡藥,即便如此若是一天內再不處理左臂敗壞,便是大羅金仙也無能為力。
自幼在荒原打磨,慕驚年鑽入這般深山老林如回家一般熟稔,三兩下便如野獸一般潛入林中,絲毫蹤跡不顯。那名射出兩箭的刺客決計不會放過自己,直到此刻慕驚年才明了,為何以自己這等敏感身份在京城沒有遭受過多刁難,原來李家天子對於朝堂的把握臻至化境,天子腳下朝中大臣即便心懷不滿仍然不敢有多餘動作,一旦離京,便猶如扁舟入海,茫茫巨浪鋪天蓋地打來,一出手便是狠辣殺招。
慕驚年感受著左肩上的劇痛,苦笑自語道:“監察司也有唬不住的人,想必就是軍方那些老頑固,真他娘的該死明的不來玩陰的…”說罷,閉眼調息療傷,左肩洞穿這等重傷在百草司奇異草藥外敷之下,傷口竟隱隱有止血的跡象,讓慕驚年對那些個脾氣古怪的老頭好感大增。離京之前慕驚年詳閱過大隋州道劃分堪輿圖,這連綿不絕的山脈乃是劍南道與隴右道的界山,茫茫大山多瘴氣野獸毒蛇,加之身後還有實力不明的高手在後緊緊追殺,慕驚年甚至能夠感覺到身後一雙銳利眼眸時刻掃視著密林,若是沒有離黃境,狗才信。慕驚年打定了注意既然不可力敵,隻能沿著山脈潛入隴右道,老狐狸陶洞橋不可能讓自己死在軍方的手裏。
那名麵相普通卻眉峰銳利的漢子持弓在密林中不緊不慢地前進,行不足半刻,他匍匐在地仔細嗅著烏黑泥土,隨後一頭紮進北麵,所行路線竟然與慕驚年七彎八拐後北上路線一致!
慕驚年左臂用布包裹,掛在脖頸上,背著鐵戟手持挽雷,順著山勢繞過一個巨大弧形,再度北上,不知因何緣由,慕驚年總覺得身後追殺之人有如跗骨之蛆,不論做了多少掩飾總能追得上來,這種生死一瞬的感覺讓慕驚年心弦幾欲崩斷。
一夜無眠,慕驚年在精疲力竭之前遇到一條十餘丈寬的瀑布,聲勢浩大從頂上傾瀉而下,激蕩而起的水霧彌漫方圓一裏的範圍,慕驚年貪婪地深吸一口清新水氣,往後深林看了一眼,扭頭後毅然決然地衝向瀑布,萬鈞之力從瀑布之上衝泄而下,慕驚年竭盡全力一踏樹枝,向對岸騰躍而去,身形被磅礴瀑布擊落在水中,冰冷河水讓本在強弩之末的慕驚年打了一個激靈,大口冰冷河水嗆入口鼻之中,慕驚年大口咳嗽,然後體內氣機再度不計代價地瘋狂流轉,憑空再度生出一口新氣,再度騰躍身形,翻到對岸。落地之後,慕驚年半跪在地上咳地幾乎直不起腰,左肩傷口再度崩裂,鮮血流淌染紅布料,還沒等到他起身,兩支連珠箭一前一後呼嘯而來,撕開激蕩水氣,洞穿十餘株大樹後刺入慕驚年身旁泥土中,其中一支箭甚至刺穿了慕驚年的長袖,肌膚能感受鐵箭沁涼冷意,慕驚年狼狽不堪白袍上沾滿泥土,英俊至極的臉龐上滿是血汙,他顫顫巍巍站起身來,望向對岸。那持弓追殺的漢子與他四目相對,漢子緩緩歪頭,咧開嘴巴露出森白牙齒,又緩緩張弓引箭,慕驚年全身上下再無半點力氣,盯著那漢子拔箭引弓,心中竟有此箭避無可避的畏懼心思,慕驚年低吼一聲,單臂駐刀而立,死死盯住那名漢子,那日一人擋千騎之時他便賭對了,今日既然置之死地,除了用這條命賭監察司的人不可能讓自己死在這裏,他麵對一個修為最次也是離黃境的高手,也沒有任何逃生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