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書房,僅有三兩扇窗;熾烈的驕陽,卻遭木榕阻擋。
空氣中彌漫的味道,卻並未如想象中的那般芬芳;鬆煙墨的箐臭,泥金紙的書香,初至時倍感書籍堆積文采滿地,久居卻覺所謂書籍芬芳竟如廁中草紙,叫人聞之欲嘔,滯之怏怏。
陽光穿過木榕,透過懸窗,映照在暗紅色的書架上。羅列著各式書籍,擁擠在同一地方,唯獨下列一處卻有本餘空隙,寬闊的書架阻擋了僅剩的陽光,書架背麵的陰影下坐著一名少年,膝間放置一本書,低頭頷首咬著手指,沾上一絲口水悄然翻頁,一本不過百十頁的《木桑賦》卻讓其從清晨看到晌午,字句細品藏於心,才能算作了解這本書。
輕輕合上《木桑賦》置於膝間,揉了揉眼角的酸澀,便推著輪椅出了書房。沒有了那扇門的阻擋,陽光頓時洶湧照射進來,剛剛開門的小白卻早已閉上雙眼,讓陽光的突襲失敗告終。逐漸適應了陽光的刺目,打眼望去,東青愜在門旁安然輕睡,抬頭看了看太陽,發現時間尚早,便沒有叫醒東青,推動輪椅悄然退到書房門內陽光照不到的陰影處,拿起膝間的書籍,繼續品讀之前的段落。
正看到‘芝蕙芸花爛漫春,海畔紅桑花自開。’時,一雙手覆上了輪椅的扶手上,小白並未抬頭,而是繼續解析這段略深奧的紅桑花自開。輪椅緩緩推動,出了書房,路過紅楓,踏出小院,直奔紅桑。
本意為不解析理解這句話,定然不會抬頭,可當輪椅碾過小院門檻顛簸時,自我掙紮中小白選擇妥協。合上書,抬起頭,張望小院外風采無限。
“東青,如果就此而出不再回去可否能行?”小白壓聲問道。
雪落妖嬈,才可班師回朝?虛無縹緲的說辭何時能夠實現?現如今竟輕鬆的出了小院,我便就此遠遁,管他雪落何處,妖嬈何來,可否?
東青並未回話,隻是麵色微苦搖了搖頭。
“為什麼?”出了小院,沉重的壓抑感驟然褪去,一時間小白沒有及時平緩情緒,竟有些不死心的追問道。
“小白,事先說好,我說了你可不許生氣。”東青苦笑道。
“嗯。”應聲道。
“這次為了讓你出來散散心,我對鬼穀老頭下了保證,第一是保證你的絕對安全,此為重中之重,雖說原話難聽了些,但卻可以看出你在其心底的絕勢地位。”想起鬼穀老兒當時交代的話語,不由得搖頭笑了笑。
見東青訕笑模樣,小白疑惑問道:“那老兒說了什麼?”
“別讓那崽子死外邊,弄死了你賠不起,弄傷了你就可以死了。”淡淡的語氣重述著,顯不出一絲當時鬼穀老兒的霸道強橫。
小白麵含鄙夷譏諷不作答。
隨後東青輕歎一聲,依舊淡淡語氣,“如若弄丟了,你看著辦,連你一起丟了,就別怪我向你師傅要人,如若不交或交不出來是話……”到這裏,並沒有繼續說下去,隻見東青挑起嘴角冷嗬一聲,其含意不言而喻不寒而栗。
“師傅待我恩重如山。”東青漠然道。
“我一殘疾,就算你讓我走,我也轉不出幾裏。”小白故作頹然道,仰天歎息一聲:“不顧實際的幻想讓人振奮,但殘酷的現實卻不會因為幻想而消失,等幻想的迷霧散去後,它一直在那裏,從未挪動過半步。”
東青展顏一笑,雖有幾絲牽強,但卻足夠打破漠然,堅定道:“會有機會的,一點會有!我又何曾不想離開這裏。有人在等……”
“話說,為何如今你還被拴在小院內?申屠不是將我換做了你的醫藥錢麼?”小白一直疑惑這個問題。
東青搖了搖頭,“師傅當時生命垂危,體內以失大半本源之力,當時我哪裏會選擇將你作為換取自己自由的籌碼,第一時間便決定將你作為醫治我師傅的代價。”平穩的腳步走著上山路,平視著前方,仿若努力回憶著。
突帶著歉意戲笑道:“抱歉,將公子爺您當作物品轉換來轉換去,但當時由不得我不這麼做。”
“習慣了。”小白也隨之輕笑回應。
一路沿途風景無限,自幼時就受困於雲軒閣與藏經閣之間擺渡徘徊,不曾外出。時境變遷,如今又困於鬼穀小院臥房書房之間晃蕩。更別提外出一事。所幸小白十六年裏均是如此渡過,並未如何抱怨,隻歎書房裏的書大多均為醫術,藥書,而小白所熱衷的文人記事,曆史懸案,少之又少,但聊勝於無,醫術又如何?看他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