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話 落陽(1 / 3)

重陽是秋天的一天。

海是這片熟悉的海。

今天和昨天,本沒有什麼不同。

可是今天海裏沒有魚,大海如同一個空白的大腦。

沒有魚?難道魚也會看陰曆,重陽節都去岸邊吃人投放的祭品了嗎?

往生海。鬼多的地方少人,少人的地方多精華。這裏的魚隔著一層細密涼滑的海麵,把自己同這海麵之上的鬼哭狼嚎全都隔開了。海水兩端,一麵任海生,一麵任鬼生。沒有人,幹幹淨淨。

錢一晉小船一蕩,就闖進這片幹淨,過來攪渾水了。

三個月前起,這小子他媽風雨無阻,把陽光打碎,把肥魚撈起,又天然一身明白亮光,逼得往生海舒慣了的野鬼縮進礁石間陰濕的洞穴,隻有天黑他走了才敢出來。

所以說行光者的本事,說好也好,凡人怕的他沒一個怕。外麵吹的多嚇人,往生海在他這就是個撈不盡的魚窩而已。這的魚量多質優,三個月無憂無慮的幸福生活裏,這片海已經成了他穩定的生活依靠。

錢一晉沒遇到過如此反常,所以等了又等,從中午開始等到了黃昏,那些遊魂的鬼氣都壓抑不住了,在四麵八方傳來委屈的哀嚎,埋怨這個小子占了本來屬於他們的地盤。錢一晉無情忽視心無旁騖,兩眼隻顧著浮漂,一下午等完卻連一尾魚都沒到手。

秋日的黃昏總是格外絢麗,不知是否是作為一種寒冬之前無處發泄的風韻。雲霞神魂顛倒地染色,冷風凜凜掃過,一股鹹腥,大海顫栗著映出天空虔誠的鏡影,誠然這般繚亂的海麵不隻是虔誠,也含一份赤裸相對的狂熱。

偌大的天地間就他一個,空空如也的船艙加深了寂寞感,所以漫天的神奇也隨意罔顧了。

魚不上鉤,我又不是魚,我也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我還是回去吧。錢一晉有些失落,要知道八歲之後,他很少吃癟。

這孩子在八歲那年得了神眷,也就是俗稱“開了天眼”。這個有些厲害,因為這神眷不是別的,正是“識人識麵又識心”的善靈目。那一天,太陽躲到萬千雲層後麵,方圓一千八百裏內隻有錢晉一個人身上在閃光。光芒從四麵八方趕來彙成萬道千結湧入錢晉的腹中,再睜眼晴天二度,雲開破曉,錢晉在自己名字之間加了一個橫,更名錢一晉,正式順承十五行光者之位。

錢一晉是一名異士:這本書是一個異能者的故事,或者說,這是錢晉和很多過路人的故事。

在擁有善靈眼的他誕生的那一瞬間,他的生命就再不是單單屬於自己,而是共享與穿過他大腦千千萬萬靈魂的記憶。簡單來說,常人看到別人的皮,而他讀的到別人的心。常人與他人相遇如沙灘簡筆,而他一旦遇見就要負荷一生靈魂的印記。

錢晉沒聽過“人格”的說法,然而要論人格,與其直說自己是千千萬萬,錢晉會更想說自己失格於人間。

等光陰如水,繁華畢了,萬籟俱寂,他也承認,他由破碎組成,可終是歸於完全。

完全一個錢晉,帶著生生世世之眼,徘徊在人與空虛的邊緣,看著平凡人家的煙火,幾分羨慕,幾分畏懼。

那是不屬於他的太平人間。

這些年來,錢晉東躲西藏,顛沛流離。三個月了,他捕魚,捕魚換錢,換錢吃飯,吃飯捕魚。他裝成孤兒,裝成乞丐,裝成啞巴。

他隻是無法做他自己。他是能力的化身,八歲開始正麵人間萬象,比誰都清楚追殺他的人都懷的什麼心思,可是這些餓狼一樣的賊心,錢晉一個也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