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八旗軍和淮軍之間確實存在一道隔膜。若非如此,依克唐阿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反應呢?不就是楊某人說了一句“我依然是功字軍的小小防勇”嗎?那意思難道不是要為整個戰局著想,不能因勝而惰、因功而驕,而應該及早趕去聶鎮台身邊出謀劃策嗎?
全局利益和依克唐阿對楊某人的看法而生的個人利益之間,楊格願意選擇前者。
“立峻兄,連山關、摩天嶺的得失關乎全局,鎮邊軍當乘勝而為,全力配合聶鎮台啊!楊格愚鈍,不太會說話,可這顆心是能覺出將軍美意和鎮邊軍上下弟兄們盛情的。軍情如火,時間緊迫,我實在是不敢怠慢半分。剛才,我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說話了,我並非故作清高,將軍垂愛,士當為知己者死,然而,楊格始終認為,及時轉變作戰方向就是從將軍的角度為全盤戰局的考慮!就是士為知己者死!”
“好了好了。”壽山睜眼發話,當目光碰觸到楊格之後,眼中立即蘊滿了笑意,微微點頭道:“依克唐阿大人與宋慶大人(四川提督)擔負遼東戰事全責,楊格心係全局而忽略說話場合,乃是小過不掩大節。二弟,你們回吧,替楊格好生準備準備,明兒午後派馬隊護送他去摩天嶺。”
這話的意思很明了,分統大人待會兒還要去見依克唐阿,幹啥?為楊格說話!不管楊格和袁家三兄弟承認與否,在將軍眼裏,四人實為一體。何況楊格所思、所言也全為戰事考慮,認真起來也不好責怪。
“輒。”永山、延山規規矩矩地應了一聲,長兄為父,這話可不是說著玩兒的。
出門,拾級而下,一人匆匆而來,不知是天黑的緣故還是太心急,幾乎撞上了永山。永山一把拽住那人,問:“幹什麼急慌慌的,成何體統!?”
“統領大人恕罪,小的有緊急軍情稟報將軍,連山關於前日夜間失守!”
永山麵色一凝,轉眼瞅了楊格一下,向那人道:“你去吧。”待那人走遠,他偏頭示意,說:“你們二人上我屋坐一坐。”
楊格告了個便,去延山那裏拿了繳獲的幾份地圖,趕到永山房裏時,戈什哈已經泡了一壺濃茶,還備了幾樣小菜,杯盤碗盞占了小半拉桌子。
“致之,坐。”永山用了楊格的表字作為稱呼,見他移動杯盤,也伸手幫了忙,等一張日本地圖鋪在桌上時,馬隊統領的眼珠子瞪大了。
地圖,這才是地圖啊!縱然有些日文看不明白,可日文中有不少是借用漢字,意思也大致相同,尤其是關外的這些地名,好多都是滿語的漢音,日本人就用漢字直接替代。比如賽馬集、寬甸、草甸子、三河子......甚至,如薩瑪吉河、草河、細河等主要河流在冬季的通常水位,這份地圖上也有詳細而準確的標注。故而,當永山看到日本地圖上細細的等高線、準確的比例尺,還有移民在河穀搭的草窩子、鄉村的水井、獵戶常走的山道等等,都在日本地圖上出現時,由不得他不震撼。
由地圖可見,日本狼子野心久矣,可惜****的當權者們、將領們都還在夢中呢!難怪兩國剛一交戰,無論海陸,大清國都是連戰連敗。
楊格把永山的容色變化收入眼底,心中卻想:這次繳獲了不少好東西,地圖是其中之一,這些圖都是五萬分之一,還有幾張是兩萬五千分之一,可以直接用於炮兵指揮作業,還有一些炮兵計算、繪圖器材,等到了摩天嶺之後,可以抽空利用這些搞一個炮兵簡解圖板出來。下次遇到日軍,隻要自己手裏有幾門火炮,非要讓鬼子吃個大虧不可!
“這圖......”永山唏噓道:“看到這圖,還有剛才連山關失守的消息,我本來還想留你的,看來是留不住了。致之,我還是要說一句話,如果聶功亭不能重用你,你隨時都可以來鎮邊軍。記住,你是綠營千總,依克唐阿大人的折子遞上去後,指不定能給你弄到一個遊擊的銜頭,到了那邊不給你一個哨官當,你就走!”
哨官?那不是楊某人的追求。因緣際會之下白挨了延山一槍,卻認識了袁家三兄弟,從而有了通向鎮邊軍決策層的橋梁,這才能夠策劃出賽馬集戰役的勝利。到了摩天嶺,就算是使出渾身解數來,也要靠攏聶士成身邊,影響決策。否則,還真不如在鎮邊軍裏發揮作用呢!
楊格還沒吱聲,延山就一臉不豫之色道:“二哥,以致之大才,指揮鎮邊軍打了賽馬集之戰,可謂輕鬆、漂亮,隻怕給一個哨官,不妥吧?我看,聶鎮台就應該給致之一個營務處總辦的職分!”
這話引得永山連翻白眼。營務處總辦?那可是候補道一級的職位,從三品銜呐!你把你換帖兄弟也拔得太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