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珊瑚的形狀嗎？”斯諾問道。
這個年輕女人抬起頭，拿起一小塊星星形狀的麵團，笑著對這個穿著寬大衣服的小男孩說：“小星星。”然後她掬起一堆小星星放到一隻大碗中。
“您在做什麼？”
“烤布丁。”
“我在走廊裏聞著像蛋糕。”
“那是因為有黃油和肉豆蔻。烤布丁要比蛋糕好吃哦，好吃到天使都從他們住的地方飛過來。至少我是這麼告訴其他修女的。聞著覺得餓嗎？”
“我本來就已經餓了。”
這個女人笑出聲來：“你是？”
“你是誰？”他眯著眼睛問。
“我是特瑞莎修女。”
“很抱歉，修女。可是，您……您看著像個小女孩，不像是修女。”
“我做飯的時候沒有那麼正式的儀態。你叫什麼名字？”
斯諾坐在修女對麵的長凳上，驕傲地說：“斯諾·奧古斯都·拉薩裏。”
“真是個偉大的名字。你是羅馬皇帝吧？”
“不是的。”他突然記起正在和一位修女對話，於是加了一句，“修女。”
“你幾歲了？”
“十歲。我長得比實際年齡要壯些。我能拉動鎮子上水車的繩索。”
“那很了不起啊。”
“我是唯一一個在這個年紀能這麼做的男孩。他們都叫我水牛。”
特瑞莎修女伸手從桌子後麵的罐子裏拿出一些麵包碎片，塗上厚厚的黃油，遞給這個小男孩。斯諾接過麵包吃了起來，她又迅速從麵團上切了更多的小星星放進那個大碗中，碗裏還放著混有牛奶、雞蛋、糖、香草和肉豆蔻的麵糊，她用一隻大大的搪瓷勺子均勻地攪拌著所有配料。
斯諾看著綿密柔滑的蛋奶糊變得更加濃稠，上麵還點綴著許多小星星，一層疊著一層。修女把蛋奶糊倒入放在鐵托盤上的一隻隻陶瓷茶杯中，一點兒都沒有漏出來。“你是來做客的嗎？”
“因為我們很窮，所以就被送來這裏工作。”
“韋爾米諾·迪·斯卡夫這裏沒有一個人是不窮的，修女也不例外。”
“我們真的很窮，我們失去了房子，吃光了家裏所有的雞，媽媽賣掉了奶牛、一幅畫，還有所有的書。賣這些得來的錢也不多，而且很快就都花完了。”
“阿爾卑斯山這裏的所有村莊都是這種情況。”
“我們不會在這裏待太久，媽媽之後會去城裏，到了夏天她就回來接我們。”
斯諾望著那個深深的爐子，底下燒著木柴，他覺得在母親回來之前，他會一直和它打交道，幹些燒火清洗之類的活。他想知道這所修道院裏有多少處壁爐，尋思著肯定有很多，多到很有可能以後的每分每秒他都得在那兒劈柴燒火。
“你怎麼會來修道院呢？”
“媽媽一直哭個不停。”
“為什麼？”
“她想我爸爸了。”
修女拿起擺著烤布丁杯的托盤放進烤箱，又檢查了一下放在冷架上的其他杯子的表麵。大冬天能夠在溫暖的廚房裏工作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在斯諾的想象中，能在廚房幹活的人從來都不會挨餓。
“你父親去哪兒了？”
“他們說他死了，但是我不信。”斯諾說。
“為什麼不相信他們？”修女在一塊洗碗巾上擦了擦手，斜倚著桌子，好和這個男孩麵對麵說話。
“艾德瓦爾多讀了那封從美國寄給媽媽的信。信裏麵說爸爸死在礦井裏了，但是他們一直都沒有找到他的屍體，所以我才認為爸爸沒有死。”
“有的時候……”她剛想說什麼。
斯諾便打斷她：“我都知道，有的時候人死了，是沒有屍體的。炸彈掉到礦井裏，裏麵的人都被炸飛；身體被放在火裏燒；人掉到一個洞裏；或是淹死在山裏滿是廢渣的河水裏；或者你受傷了，沒法走路，被困在地底下，因為大家都找不到你，所以你就餓死了，之後就會有些動物來吃你的屍體，到最後隻留下些骨頭。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的爸爸是不會那樣死的。他很強壯，他可以打倒所有人，他的力氣要比韋爾米諾·迪·斯卡夫這裏任何一個男人的都要大。他沒有死。”
“這樣啊，那我希望有一天能見見他。”
“你會見到他的，他會回來的。”斯諾希望父親還活著，隻要他一想到以後有可能永遠也見不到父親，他的心就會很痛。他記得因為父親個子很高，所以他一眼就能在人群中認出他來，父親比村裏所有人都要高。卡洛·拉薩裏很強壯，他可以同時攔腰抱起兩個兒子，就像倒提著兩袋麵粉走在陡峭山徑上一樣。他用鋸子鋸下大樹，削起木頭來就跟修女削麵團一樣輕鬆。他在維多瓦瀑布下築了個水壩，盡管有其他人的幫助，但卡洛·拉薩裏始終是這個項目的領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