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沒有。隻有這匹馬,還有這輛車。”
卡特裏娜無法想象,如果沒有農場讓他們幹活,馬可幹嗎要生六個孩子這麼多。他隻需要生幾個力氣大點兒的男孩子幫忙趕馬車就好了,他還可以把馬放在代養馬房裏。
“你一定有一位好妻子吧。”
“她是位非常棒的妻子。請問您的丈夫?”馬可意識到自己剛剛問了一個非常私人的問題,對卡特裏娜這樣的女士問這種問題很不合適。
“我問這個,隻是好奇為什麼您把兒子寄養在修道院裏。”他解釋道。
“我丈夫去世了。”卡特裏娜回答道,但除此之外,她再也沒有多說些什麼。
出身是背景顯赫家族的女兒,年輕時做了別人的妻子和母親,現在的身份轉變成了寡婦,卡特裏娜的人生有好多個階段,但不管在哪個階段,她都被要求表現出一定的端莊儀態來。作為一位有身份的女士,她不可以和一位馬車夫吐露心思,雖然她現在極有可能比他還要窮。
“聖尼古拉的修女們很慷慨啊。”馬可說。
“是的。”卡特裏娜確定他指的是多米尼加修女給他的信封。對於卡特裏娜而言,修女們不是僅僅表現大方而已,她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她的請求,把一切都安排得很是妥當。
“您的兒子不會在那兒受苦的。”
“希望如此吧。”
“好多年以前,那個時候我還是個小孩,聖尼古拉的修女們送了我一張紀念卡片,我一直把它帶在身邊。”說完,馬可伸手從兜裏掏出一張鑲著金邊的卡片,把它遞給卡特裏娜。
“這是護身符。”卡特裏娜的父親過去常常印這種卡片,上麵畫的是得到天使庇護的聖家族。慶祝節日或是舉行葬禮的時候,人們會四處分發這些卡片。舉辦葬禮的時候,卡片的背麵通常會刻著去世者的名字。一想到過去父親印刷店裏的那一盒盒卡片,她的眼中霎時噙滿了淚水。“我了解為什麼這張卡片會給你帶來慰藉。你信上帝嗎?”
“是的,我相信。”馬可說道。
“我不再信了。”卡特裏娜把卡片遞給馬可。要是卡片上的那幾個神明真的存在就好了。很久以前,她就已經不再相信這個世上還有任何什麼天使或聖人了。能夠寬慰她內心的力量連同丈夫的逝去一並消失不見了。她自己爬回馬車裏去,沒有借助馬可的幫扶。她突然開始對路途感到不耐煩起來。“還有多久才到啊?”
“我們會在傍晚前到達貝加莫。”
他們繼續沿著佩雷索拉納路前行,越過蓬特諾莎,穿過克爾紮特,又經過沃特瓦,然後到了位於南姆布洛的最後一個休息站。拉薩裏夫人在那裏換下了旅行裝,穿上了正式的裙裝。馬可猜想這位夫人要去赴的約一定很重要。她整理了一下頭發、帽子和衣服。以前這件衣服很時髦,可現在衣邊和袖口都磨破了。這位馬車夫和他的客人自此便再沒說過一個字。
恩紮拉上了房子前窗上的木製百葉窗。插上窗閂後,冷風嗖嗖地從木頭縫裏鑽了進來。壁爐裏堆著木頭和幾塊煤,在她身後燒得劈啪作響,煮衣鍋快要沸騰起來了,廚房裏無比溫暖,滿是悅人的霧氣。
這是一天中恩紮最喜歡的時刻了,此刻的斯基爾帕裏奧,夜幕已經降臨,孩子們也都上床睡覺去了,小寶寶斯特拉睡在一隻編織籃裏,身上蓋著柔軟的白色毯子,火光將她的小臉照得就像粉紅的桃子。
恩紮的母親吉雅科米娜是一位能幹的女人,她有著甜美的臉龐,柔軟的雙手。她正在攪拌一鍋牛奶,鍋子在火上煮著。她的棕色長發從中間被整齊地分開,編成兩股,然後圍成一個圓圓的發髻,貼在脖頸處。
吉雅科米娜彎腰靠近爐火,當看到牛奶起泡了,就將鍋子放在一個石頭做的三腳火爐架上。她從架子上拿起兩隻陶瓷杯,放在桌子上,在每個杯子中放入小塊黃油,再倒進牛奶,她又從架子上取下小瓶的自製白蘭地,倒了一茶匙在她的杯中,也在恩紮的杯裏滴了幾小滴。她攪了攪杯中的液體,然後用木勺把鍋中的浮沫舀去。
“喝了它,你會暖和些的。”吉雅科米娜將杯子遞給恩紮。她們倆坐在餐桌的末端。餐桌是用厚厚的榿木板做成的,兩邊放了一些配套的長凳。恩紮多麼希望她能給媽媽買一套用拋光紅木做成的廚房家具,配上幾把有布套的椅子,還有一套和阿都伊尼夫人家一樣的新瓷器來裝飾餐桌。
“爸爸現在該回來了吧。”
“你知道山上的路總是比較費時的。”媽媽小口喝著杯裏的牛奶。“我會等他回來的。你上床睡覺去吧。”
“我還要洗衣服呢。”恩紮聳了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