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諾和她記憶中的那個男孩比,變得更加鮮活,他肯定比以前更高,好像也更加強壯了,他的眼睛有了更生動的色彩,這使她想起斯基爾帕裏奧的山峰,那裏深綠色杜鬆樹的枝葉指向亮藍色的天空。她發現斯諾的舉止也不同了,他走路大搖大擺,姿勢筆挺,舉止刻意,在以後的日子裏,當恩紮重新回憶起這一刻的時候,她終於明白這些都是美國人的舉止姿態。他甚至還穿著工人階級的衣服,一條耐穿的羊毛工裝褲,上麵係著一根細細的皮帶,上身穿著打底的內衣,外麵套著一件被熨平的牛仔襯衣。腳上蹬著一雙合腳的棕色工作靴,鞋帶是生牛皮做的。
“本來之前我應該給你寫信的。”他說。
恩紮聽到“本來應該”這幾個字,她希望他的意思是他之前是有意願要給她寫信,而不是出於義務才給她寫信。她說道:“我去修道院找過你,修女告訴我你已經離開那兒了,但她不肯說你去了哪裏。”
“我遇到了一些麻煩。”他解釋說,“我離開得很匆忙,除了修女們之外,根本就沒有時間同其他任何人道別。”
“好吧,不管是什麼麻煩事,我都站在你這邊。”她害羞地笑了笑。
“謝謝。”斯諾臉的一下子紅了起來。他把手放在臉頰上使勁搓,像是要把臉上尷尬的紅暈搓走一樣。現在他記得自己為什麼會喜歡恩紮了,不是因為她長得非常美,而是因為她可以抓住事情的核心。“你是要去小意大利嗎?我們有輛馬車,大多數意大利人都會去小意大利或是布魯克林。”
“我們要去霍博肯。”
“那要過河。”斯諾說,“不是很遠。”他似乎在計算著距離。“你能相信我又找到你了嗎?”
“我沒覺得你怎麼下工夫來找我啊。”她逗他說。
“你怎麼知道?”
“直覺。讓你離開家鄉肯定特別不容易吧。”
“是的。”斯諾可以對恩紮承認這一點,他們是老鄉。他試著不去太多地想念家鄉,他讓自己變得很忙,一天的活幹完之後,他會把第二天要用的皮革和鞋樣都整理出來。他幾乎沒有給自己留什麼時間出去放鬆娛樂,就好像知道比起其他的任何追求,工作是最能讓他振作的一樣東西。“你為什麼要離開?”斯諾問她。
“你還記得我們家在斯卡裏納街上的那幢石頭房子嗎?嗯,房東沒有對我們履行他的承諾。我們需要一幢新房子。”
斯諾同情地點了點頭。
“你的老板怎麼樣?”她指了指走廊那邊,意思是說卡拉·紮內蒂。
“我以前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像她那樣的女人。”斯諾坦言道。
“現在也許對你來說是件好事。”恩紮大笑道。
“你在這兒!”費利西泰·凱西奧延著走廊朝他們倆輕快地走來。她穿著時髦的煙紫色白條紋的絲質長裙,上身搭配了一件白色女士襯衫,裙子邊被提高了一英寸,裏麵的一小圈蕾絲邊露了出來,腳上是一雙係了綢緞蝴蝶結的紫羅蘭色的牛皮鞋。她戴著得體的草帽,上麵圍著一圈白色的羅緞絲帶,手上還套著一副小山羊皮手套。恩紮忍不住要去欣賞這位年輕女孩的衣著和配飾。
費利西泰握著斯諾那隻受傷的手,親吻著它。“你做了什麼啊?”
當恩紮意識到斯諾和費利西泰是男女朋友的關係時,她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他當然已經有女朋友了,為什麼不呢?而且她當然長得很漂亮,又時髦又大膽,似乎和這個新的斯諾,美國斯諾是絕配。恩紮的臉因為尷尬而變得通紅。她心心念念一直想著這個修道院的男孩,可他完全把斯基爾帕裏奧的女孩給忘了。
“我一秒鍾都不能離開你。”費利西泰說,“艾麗莎貝塔告訴我你的血灑了馬爾伯裏一整條街。”
“她應該是賣馬蘇裏奶酪,而不是流言蜚語的吧。”斯諾說,因為受到關注而感到很尷尬。斯諾看著恩紮,可是她沒有再看他。費利西泰轉過頭對恩紮說:“我們沒見過吧。”
“恩紮·拉瓦內利是我家鄉的一個朋友。”斯諾輕聲地說。恩紮抬頭看了他一眼,她從他的聲音裏聽到了些什麼,可能是懊惱。
“他的心可善良了。”說著,費利西泰把她那隻戴著手套的手放在斯諾的胸脯上。恩紮看到對比之下,費利西泰的手顯得很小。“他特地來看望生病的人,我感到一點兒都不驚訝。”
斯諾想要糾正費利西泰說的話,這時候,馬可打斷了他們。
“恩紮,你現在得休息了。”
恩紮順從地點了點頭,她把袍子的衣領拉起來圍住脖子。她多麼希望自己的袍子不是用厚厚的工業棉,而是查米尤斯縐緞做的,這樣當她從那位她曾經親吻過的帥小夥身邊走開時,衣服就會發出柔軟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