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紮很想告訴長官,她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去服兵役。作為一位母親,她無法想象要把自己唯一的兒子送去打仗。她已經經受了失去丈夫的痛苦,一想到自己的兒子有可能也會步父親的後塵,她的心就痛到無法承受。恩紮看著安東尼奧,他的從容淡定使她充滿了勇氣。於是,她沒有接受征兵局的意見,輕聲說:“長官,我的兒子會和其他所有年輕人一樣去參戰。他不用為了照顧我而免去服兵役的職責。他想要效仿自己的父親,作為他的母親,這對我來說比較重要。這說明他明白我們欠這個國家非常多。”
“我會沒事的,媽媽。”
恩紮和安東尼奧從征兵辦公室走回乘電車的地方。回奇澤姆的路上,乘電車的時候,他們都沒怎麼說話,到站之後,也是一路沉默地走回了家。用鑰匙開門的時候,恩紮心裏很難受。安東尼奧推開門,走道裏香味四溢,那是爐子上正在燉煮的番茄和羅勒葉的味道。
“安吉拉?”
“我做了晚飯,快過來!”她大聲喊道。
恩紮和安東尼奧走進廚房。餐桌上已經擺好餐布、蠟燭和瓷器。安東尼奧的女朋友貝琪從護理學院回到了家鄉,她穿著彭得頓的羊毛短裙、套頭毛衣和樂福鞋,看上去又美的又知性。貝琪戴著圍裙,正在攪拌沙拉。
安吉拉現在十四歲,頭上係著一塊頭巾,穿著一條褪了色的藍色牛仔褲,還有安東尼奧的一件舊運動衫。“對不起。”她向恩紮道歉。“我沒時間換衣服。而且我不想讓番茄醬濺在我的好毛衣上麵。”
貝琪用一隻手臂摟住安吉拉。“我和她說,你自然的樣子很美。”
安東尼奧親了親貝琪:“你也是。”
那晚,他們享用了豐盛的晚餐,有番茄意麵、新鮮沙拉,還有巧克力蛋糕。他們講著過去發生的那些事,回憶起溜冰場、高中籃球賽,還有貝琪在塞爾維亞日的舞蹈比賽中摔倒的事。恩紮靠在椅背上看著她的兒子,將他的所有都看在眼裏,她希望這個夜晚永遠都不要結束,祈禱著有一天,他會非常非常幸運地回家來見她。
那年夏天,安東尼奧隨海軍一起乘船從紐黑文市出發。出發前的那晚,他給母親打了一個電話。他的決定,還有她自己的決定讓她深感焦慮。她是那麼擔憂和焦急,以至於安東尼奧離開後的一年之間,原本烏黑的秀發很快就全白了。
一個月又一個月,她等待著安東尼奧的來信,一拿到便迫不及待地將信打開。她會從頭上取下一根發夾,用鋒利的金屬頭將信撕開。她會一邊又一遍地讀著每封信,直到讀了十幾遍,把所有的內容都銘記於心之後,她才會把那封信放在圍裙兜裏,然後等待著下一封信的到來。最近的一封來信讓她感到很擔心,因為他在信裏麵提到了他的父親,以前從來都沒有過。
1943年2月15日
我最親愛的媽媽:
我不能確切地告訴您我現在身在何處,可是今天早上在我眼前出現的是一片藍色的風景。這讓人很難去相信,這麼美的地方竟然埋伏著如此狡猾、詭計多端的敵人。
我最近一直都在想念爸爸。我也非常想念您,我不喜歡您一個人待在奇澤姆。媽媽,等我回家後,我們一起去看看您的大山吧。我想要看看斯基爾帕裏奧的田野,看看父親以前待過的修道院。他想讓我們去,所以我們應該去。請不要哭著入睡。我在這兒很安全,我的團很棒,戰友們都是一群很聰明的人。他們有些是從明尼蘇達大學來的,有一些從得克薩斯來,有一些從密西西比來,還有一個來自北達科他州來,我們都叫他北達。他會和我們講美國中部關於駝鹿的冗長曆史。有時候,我們會告訴他我們實在是受不了了,但有時候,我們就聽任他講。真的堪比收音機啊。
我愛你,媽媽。您擁有我的心。我很快就會回來。
安東尼奧
另:替我抱抱安吉拉。
恩紮將那些做完修改的服裝放在一邊,將一件從布羅米奇斯特百貨商店拿來的大衣整齊地疊起來。
每天早上,她都會去查看信箱,希望會有她兒子的一些消息。隻要沒收到信,她就會穿上大衣,走很遠的路去郵政大樓,查看陣亡士兵的名單。這麼做的不止她一個人;奇澤姆每個有孩子參戰的母親都會這麼做,雖然她們每次去郵局都會假裝自己要辦點其他的事兒,或是寄一個包裹之類的。可是隻要一個母親遇到另一個母親的眼神,她就會知道那位母親來這裏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麼。
1944年的春天,勞拉·希瑞·查賓回到了明尼蘇達的奇澤姆。她的兒子亨利正在寄宿學校裏念書,所以勞拉才得空能夠陪著柯林全國各地地跑。柯林現在負責大都會歌劇院巡回劇團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