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寒殤提起壺,給自己注了一半的水,且聽門板哐的一聲,手不禁微微一抖,水柱就此斷了。
歎息一聲,抬眸就看到寶爺倚在房門上,軟底靴踩著門板,正是它剛剛給了門兒致命的一擊。若不是因為天字號的設施都是實打實的上品貨,那門早就掉下來了。
“寶爺,正巧我在泡茶,來一起喝吧。”淩寒殤皮笑肉不笑的招呼,埋在心裏的沉重感來到小鎮後沒有減輕反倒是更強了。
不論是馬兒還是源凰都還沒有消息,令淩寒殤提不起興趣招呼任何人。
“我……”
“嗯?”淩寒殤為寶爺斟上茶,終於等到寶爺緩慢的移動過來,又不動聲色的倒掉,重新倒了一杯。
“昨天,我在聽鳳閣。和皓雅。”寶爺端起那杯茶,溫熱的氣息裏透著佛手柑清新的味道,令人神清氣爽。
“好雅興。”淩寒殤對這些一點興趣也沒有,就是寶爺說把整個聽鳳閣包下來,也沒有一點興趣。
可是,對於裝著些許心事的寶爺來說,漠不關心的態度就成了另一種理解,寶爺喝不下茶水,便將杯子一撂,道:“我是聽了你的話,跟著皓雅去的。”
“嗯,我知道。”淩寒殤眨眨眼,對寶爺極力澄清的行為感覺頗為奇怪:“是的,我知道,我讓你跟著她——沒想到,你居然能跟得上。在下佩服!”
“為何說是‘居然’?”
“以你的移動速度而言。”
沒有貶損的意味,淩寒殤對寶爺已於四年的接觸中搞得一清二楚,又不是邊關戰事之後的緊急醫務。寶爺現在的速度是快是慢,跟淩寒殤是一點關係也沒有的。
“昨晚,我在聽鳳閣裏……看到了一匹馬。”
“馬?”淩寒殤抬睫,若是普通的馬,估計不值得寶爺說,而昨天關於馬的事又豈是寶爺那一樁呢。
“聽鳳閣裏有一匹馬,半夜獨自經過,向著後院兒去了。”寶爺說,原本是發現,可是當說出來時卻覺得平淡無奇。
淩寒殤斜睨了一眼寶爺,不動聲色的為其倒好茶水:“寶爺辛苦,來,喝點茶醒醒神。”
“我說,我看到了……”
“一匹馬兒。”淩寒殤歎息:“聽鳳閣裏過了一夜,寶爺還真逍遙自在。”
“淩……”
“雖然日頭蠻高的,寶爺還是好好休息吧。”淩寒殤擺弄著茶壺茶杯,淡漠得令寶爺覺得自己留在這兒是很多餘的。
不知為什麼,早已習慣了的這種近不能近、遠無法遠的距離與關係,此時竟然如同一根刺。
寶爺想解釋給淩寒殤聽,不希望淩寒殤誤會自己去聽鳳閣的目的,可是淩寒殤擺明了不想聽任何無聊的廢話。
雖說早已清楚淩寒殤埋在骨子裏的淡漠與高傲,寶爺還是會在被冷淡對待時有些許的怨恨與失落。
怨誰、恨誰?無從著落。
當無從著落時,總是會想到那個瘦瘦小小一身短裝打扮兒的小哥兒,能夠很自然的站在淩寒殤身邊,不論說什麼淩寒殤都會聽的——即使那是極為不中聽的話。
而那小哥兒的名,叫做景淩。
失落的走出淩寒殤的房間,失落的埋在自己的屋子裏,失落的看著太陽從東轉到了西,即將緩緩的落下去,而消失了幾乎一整天的皓雅嗷的一聲號叫完,就拉開了那扇沒有合緊的門。
寶爺正將自己像一株蘑菇般的栽在床板上,保持著一隻腳踩床柱的姿態,一語不發,頭也不扭一扭。
皓雅站在夕暉裏,就像出塵的仙子般,彤紅色的暮霞透過她略顯單薄的衣衫,勾勒出圓潤的胳膊,順著那提起裙裾的手勾勒著柔滑的線條。
“我……我要出門去,你得陪著我。”
“嗯?這是什麼道理?”寶爺瞟了她一眼。
“是淩……淩爺說的呀,你要跟著我。”皓雅吐吐舌頭,撲上來開始拉扯寶爺:“我們去聽鳳閣,今天有新的姑娘來哦,我要去看美女啦。可是如果你不去的話,淩爺又要黑著臉瞪我了,人家怕嘛。嗷嗷,就要晚了,就要晚了,快走啊!”
寶爺朝著越發黑下來的天翻了個白眼,不情不願的挪移下來。
淩寒殤的冷淡和心不在焉,與皓雅的熱情和連拉帶扯給了寶爺雙重的刺激,與其發呆失落,倒不如去聽鳳閣。也許那裏的酒色升平能將愁鬱打撒,也說不定呢。
思及此,寶爺隨著皓雅奮力的拖拽移動向並不遙遠的聽鳳閣,而此時天字號房間中淩寒殤亦是對窗獨坐,凝望著半天的星。
壓在心裏的事越發的多,特別是來了小鎮之後,即使不想多管什麼閑事,也不會有人真的當自己什麼事也不為的就來住這貴個半死的天字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