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進這所校門的時候,淩梔突然間有一點點後悔。
雖然淺陌中學是市區最好的高中,每年升學率高的讓人咋舌。唯一能夠算得上理由的,大概隻有裏麵有一條很長很長的路,一條被兩旁高大的香樟樹覆蓋得沒有陽光滲下來的路。
以淩梔的成績,是可以選擇去外省的中學的,完全沒有必要呆在這裏。
事實上,她本來也是想要去外省的。
可能就是中考的時候被拖到這裏來玩的時候站在香樟樹下的那一刻,看到慕橙幹淨清澈的笑臉裏毫不掩飾的快樂,她動搖了。
初二的時候,慕橙是她同桌,在一個陽光燦爛到讓人突然想要流淚的午後,慕橙穿著一條碎花長裙站在她麵前對她說:
“如果你想要離開的話,要先告訴我,我和你一起走,你一個人沒我肯定會很孤單的。”
那個時候她笑慕橙太多愁善感,真正離開的時候到了,慕橙什麼也沒說,可是在她們分開各自回家的時候,她突然回頭想要說聲再見的時候,慕橙來不及擦掉的眼淚像琥珀一樣在夕陽裏散發出的那樣的光芒一下就讓她的心刺痛起來。
回到家的時候沒有一個人,黑暗裏她熟門熟路的打開門,按開燈。
回到自己的房間,拉開桃心木的書櫃抽屜,裏麵隻有兩張相片,一張是她六歲那年的全家福,她躲在爸媽懷裏捧著貝殼在海灘夕陽裏笑得一臉稚氣。還有一張是她和慕橙在夏天的時候在學校後山手挽手站在梔子樹下慕橙笑得一臉開懷。而她雖然是笑著的,眼裏始終有著化不開的憂傷
她母親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美麗的臉上沒有笑容,也沒有悲傷,好像所有的過往都化作雲煙消失掉了。
可是怎麼會消失掉呢?
那些過往始終根深蒂固地留在那裏,盤踞在心上長成一棵參天大樹,如果有一天想要把它連根拔起,可能要以一顆血肉模糊的心作為代價吧?
可是,她終究妥協在了那些眼淚裏,把誌願書改掉了。
在走道裏,她看到慕橙笑靨如花,心裏才慢慢的有了一點點溫暖。
還是有一點點價值的吧。她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她拒絕了老師把她分到重點班的安排,選擇進了一個很普通不過的班,唯一不普通的,就是這個班的六十二個新同學裏,有一個曾溫暖過她蒼白無力青春的女孩子,也是她選擇留下來的唯一理由。
她沒有參加軍訓,沒有寫過請願信,也沒見除了慕橙以外的任何人支持她,居然當上了學習委員,可是她卻始終是那種淡淡的神情,好像寵辱不驚。
沒有人看到她課桌下放在膝上的手因為握得太過用力,指關節都泛著不正常的青白色。
晚自修下課之後,教室裏的人陸陸續續的都走光了。
慕橙收拾好書包,輕聲問臉色蒼白的淩梔:“回去嗎?”
一直靠著窗邊發呆的淩梔慢慢回過頭視線好像找不到焦距顯得有些空洞無神。
“你先走吧,我等會回去。”
慕橙腳步聲慢慢的消失之後淩梔才慢慢站起身來,等待因為貧血引起的片刻眩暈過去才開始往外走。
夜晚的淺陌中學很安靜陣陣秋蟬的垂死哀鳴在夜色裏有點滲人。沒有月亮的身影,連星星都躲在雲層裏不肯出來。隻有昏黃的路燈灑下一點點微弱的燈光。
在校門口,淩梔看到意料之中的黑色賓利車徑自打開車門坐了上去,前座的司機恭敬的問:
“小姐,老板還有生意要談,叫我先來接你。先回去嗎?”
“嗯”
淩梔不再答話閉上眼假寐。
車子停在一幢白色的別墅小洋房前,淩梔定下萬千起伏的心緒。打開車門走下來。
淩梔沒想到淩墨已經回來了,安靜地坐在客廳寬大的沙發上看文件,抬起頭,微微有些淩厲的目光在看到走進來的淩梔染上些許溫和
“回來了,開學累嗎?”
淩梔沒回答,徑自走到布藝沙發前坐下,直直的看向淩墨,雖然已經很刻意的隱忍著情緒,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裏還是不經意流露出憤怒
“學校的事情是你安排的對不對?”
淩墨皺著眉,對於淩梔的態度有些不快
“小語,那些爸爸都是為了你好……。”
不等淩墨說完,淩梔就站起來不耐煩的打斷他
“夠了,你早就不是我爸爸了,小語這個名字你也沒有資格叫。我不希望你再插手我的任何事,我留下來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如果這種事再有下一次,我會離開。反正你大可以叫那個姓陳的女人再給你添一個女兒”
說完也不看淩墨的表情,步伐急促的走上樓。
淩墨幾不可察的歎了一口氣,偌大冷清的客廳裏能清晰聽到樓上重重的關門聲。象是敲在他心上一般,有點沉悶的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