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何時,祖孫倆互相點頭、仿佛默許了什麼;隨後即同時開始用毒,王隸使他新自研、將五靈心訣與五毒邪功融合的‘五行毒’。王伊寧則使畢生精力所凝、最為深刻的劇毒式所出血毒,與孫兒抗衡。
孫兒中毒、煉化,再出爪擊中爺爺…爺爺中毒、再煉化,再出爪攻擊孫兒…雙方如此往複循環,中、煉、解,再中、再煉、再解…
到了這一階段,兩邊仿佛再不顧祖孫關係。
十指鋒利的爪、反複且毫不留情在對方身上連連刮下深痕,‘滋!’燃起毒火,鮮血飛灑。然雙邊又盡皆流淌著滿腔蛇血,越是流血、越是嗜戰難當。
看似唯餘的人性卻隨著蛇血的侵蝕,在後來又變得獸性嗜殺起來…
‘嚓!’
到了這一時刻,祖孫倆的氣力皆已不剩幾多了。原來內力與功力的對決,隨著消耗殆盡、愈發原始,變作了獸性利爪間的殘忍搏殺。
“嚎…”
亂石坑窪兩端,在最後互刮上了對方道後、祖孫倆竟停了下來。
“呼…呼呼…”
此刻的兩人,皆撐膝大喘著粗氣,身上浸滿了的汗與血相融彙、飄發出怪異刺鼻的味來。滿身被血蓋住的近百道傷疤、爪痕,自我恢複的速度皆已趕不上新傷再添的速度,幾乎要將兩人精神耗盡。
“哇…爺爺…咱們這才打多久哇…”
咧開張著獠牙的嘴,王隸望向對麵的爺爺王伊寧笑問。“好像…還沒上次久呢…怎的…就成這般模樣了?!”
“哈哈…鬼知道呢。”
“算啦,無所謂啦!就這樣吧,隸兒。”王伊寧釋然笑道,“我就當作你勝了吧!爺爺我…服氣了!”
“什麼?”
王隸登時站起、很是不解,“這…咱們還沒打完呢吧?”
“以咱們的恢複能力…打到何時是個頭?別打了、別打了,我放棄啦,行麼?”王伊寧搖搖頭嗤笑著,頓時將全身的所有部分蟒化形態褪去、回歸平常的老頭狀。然即便是這副模樣,他染滿鮮血、幾乎全呈紫紅色了的上半身,仍令人驚恐。
“服氣…”王隸默默念著。
“盡管那日…在黑翳島上,你沒讓我說…但我此刻…不管怎樣,還是得說。”王伊寧帶著滿身疲累嗤笑著說道,“隸兒…爺爺此生,或許得對千人萬人說對不起…或得下陰曹地府受百萬般折磨,才可償此生罪孽…但在我臨走前,我還是得說…我王伊寧此生最對不住的,還是隸兒你…”
王隸隻眉頭深蹙,望著爺爺。
“是的,我不知我有何權利、又哪來資格,如此肆意安排你之一生…你進燕巒山、遊鱗宗、五毒堂、金蟒衛…我以‘為了王家’為借口,忽視你之感受、隻為了你的未來,為了有你的今日而肆意妄為…”
王伊寧嗤笑著道,“雖有了今日的你,可卻以我之操縱欲、使你蒙受了十餘年的痛苦…在此,隸兒,爺爺想問你…”
“嗯?”
“倘若再給你一次機會…若那一天我不遣喬炎去滅寺、子龍去接你,由你就在少林寺,成長到大…再不知關乎你身世的一切,讓你永遠是慧彥,再不必是王隸…讓你當這十一年是場恍惚之長夢,一覺醒來、當仍在你的少林寺裏,仍需每日挑水、打坐、練功…”
“…讓你再不必經曆這些年之故事,你…會選麼?”
“噢…”
王隸聽罷、不自覺撫了撫額上消隱了許多的戒疤痕,當年燕巒山的歲月,恍惚之境中仿佛若現眼前…
倘若…可以回去麼?
思慮著這些,片刻後王隸即望向爺爺,釋然笑道。“唔…不會。”
“為何呢?”王伊寧追問。
“不知…總之,我不會選。”王隸微笑著道。
“哈哈哈…好。”
大笑之間、仿佛長舒了一口氣,王伊寧直仰天朗聲叫著道,“——那我王伊寧,此生,便了無遺憾了!——”
登時,百丈外的白杆龍鱗‘嗡嗡嗡——’動了起來。而後,從地上拔起、穿過一旁憑空顯現的一道黑色漩渦,消失在原地。
坑窪的雪地邊上,祖孫倆這邊。
王隸也坐了下來、看著爺爺釋然的大笑,仿佛一場大戰已經結束、一身輕鬆。然他卻並未注意,此刻在爺爺身邊、傳移之陣再次出現…待他瞧見時,仍以為爺爺要離開此處,卻又訝異發現爺爺並未動身、正要起身時…
白杆龍鱗從漩渦當中飛出——
‘嗤!’
那雕龍琢鳳、刻麟繪羽的槊尖,從站直身板、堅定微笑著的王伊寧身前飛快劃過——隻見那老皺的脖子上,裂開了一道大豁口子‘滋!’鮮血再次飛濺。
然這時、盡管祖孫倆皆已是滿身鮮血與傷疤的‘紅人’…可這次,豁口卻是從脖子當中裂開,鮮血如泉湧般激灑。
隨著氣息逐漸消弭、兩眼緩緩暗淡無光,這位為了王家奮鬥了一生的老者‘王伊寧’,終於了無遺憾、帶著微笑,‘撲通!’倒在了冰涼的石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