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衣著和化妝外,王娟認為表情也很重要,過於冷漠或過於熱情都不行。職業女經理在職業場合應當持富有變化的微笑,這種變化主要表現在微笑的程度上,對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微笑程度,絕不能千篇一律。對客戶或客人要熱情大方地微笑,對部下要非常有節製地一點點微笑,這種微笑隻表現在嘴角的一點點收攏,不能表現在眼神上,要讓部下感到經理本來可以不笑甚至不想微笑,現在給點微笑純粹是給他麵子,這樣,對部下的微笑就帶有施舍的性質,部下接受了這種微笑非但不敢給鼻子就上臉,反而更加不敢掉以輕心,而且心裏仿佛還覺得欠了你的人情。
王娟那天就是以這樣的裝束、化妝和得體的表情來迎接盡心策劃的“不期而遇”的。
肖鵬一眼看上去本能地認為王娟是他的部門經理,應該說肖鵬的感覺沒有錯,因為客人沒有這麼打扮的,小姐更沒有這種氣質,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因為他手下的這個“部門經理”他居然不認識!肖鵬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發生遲疑的,他不知道此時該不該打招呼,怎樣打招呼。肖鵬也是職業經理,他在娛樂城對不同的人怎樣打招呼也同樣有講究,並且可能分得比王娟還要細一點,比如客人,對熟客、生客、半生不熟的客人,其打招呼的方式都是不一樣的,就像他給客人打折的折率有所區別一樣。現在遇上一個他不明身份的人,他自然就要想一下,想一下該怎樣打招呼,正是這個一“想”,腳下的步伐遲疑了。
肖鵬發生遲疑,但王娟沒有遲疑。王娟這時候非常有禮貌但絕無討好之意地對肖鵬打了一個標準的招呼:一點頭一微笑,伴隨著“晚上好!肖總。”
沒容肖鵬反應,王娟已經不卑不亢地給肖鵬讓了一條道。當然,讓道是象征性的,其實樓梯很寬,根本用不著讓道,王娟的這個動作僅僅是體現下級對上級的禮貌和尊重,坦率地說,肖鵬現有的幾個部下還沒有一個能做到如此地恰倒好處,這就給肖鵬留下了更大的疑問。
“這個女人到底是誰呢?”肖鵬在心裏自己問自己。他隻能自己問自己,因為肖鵬的巡視向來都是一個人的突然行為,旁邊根本沒有人。
肖鵬這麼想著走著,於是細心的部下和服務員都感覺到了他那天的巡視行動有點遲疑,甚至有點心不在焉。
事實上,肖鵬那天回到辦公室後還在想著這個問題。“那女人是誰呢?”肖鵬把服務經理叫到辦公室,問她娛樂城最近有沒有新增加什麼人。在所有的部門經理中,服務經理管的人最多,事務最繁雜,因此知道的情況也就最全麵。
服務經理說有,新換了一個內保,以前的一個內保回去結婚了。肖鵬問還有嗎?服務經理慌了,趕緊坦白,說她私自將她的一個表妹安排進來做了服務員。肖鵬問還有嗎?服務經理賭咒發誓,說絕沒有了,並說她馬上就讓她表妹走,三天的工錢也不要了。服務經理說著,眼淚都出來了,伴隨著眼淚的還有一頭大汗。肖鵬臉上沒有表情,隻是問:有沒有新來的領班或收銀或媽眯?服務經理說絕沒有。肖鵬說你敢保證嗎?服務經理說敢保證,並且補充說,我們就是走後門也隻敢走點小後門,像您說的領班收銀這些崗位,能瞞得住您嗎?絕對沒有。肖鵬揮揮手,說沒事了,我隨便問問。
服務經理走出去之後,一直納悶,心想這肖總真的神了,他怎麼知道我表妹被安排進來了?與此同時,肖鵬在想:這女人到底是誰?
一連三天,肖鵬一直暗暗尋找著那個神秘女人,每次走到那個樓梯拐彎的地方,他就不由自主地慢下來,仿佛期待著神秘女人的突然出現,如果她果然出現,這一次肖鵬一定要毫不遲疑地停下來,問小姐貴姓,是在我們這裏上班呢還是在這裏消費?但是一連三天,神秘女人都沒再出現,於是,肖鵬做了這樣的推斷:這個女人是客人,比如是某個公司的辦公室主任,女主任經常來群英會消費,所以認識我,知道我姓肖,是這裏的總經理,那一天女主任也是陪客戶來消費,但由於某種原因,所以她沒來得及換衣服,於是就穿了職業裝來娛樂城了,並且恰好在樓梯拐彎處碰到我了,所以就禮貌性地打了個招呼,但是她太禮貌了,禮貌到主動給我讓路,禮貌到麵部表情完全是部下對上司的表情。這種情況雖然極少,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比如女主任教養特好,比如她一時胡塗,將我當成她們領導了等等。
好了,不作無謂的煩惱了,就這麼假設了。
到了第四天,肖鵬已經完全恢複原來的狀態,完全不想這件事了,就是想,也是一個人關上門,靠在沙發上時偶爾想一下,想著下次如果再碰到這個女主任,一定像老朋友一樣打個招呼,送一個水果拚盤,就算是對她上次讓路的回報吧。
這麼想著,肖鵬就有了精神,就要殺一個回馬槍,突然再巡視一遍,給所有的管理人員與服務員一個措手不及。並且他這一次一反常規,不檢查二樓包廂,直接檢查一樓。由於肖鵬來得太突然,誰也沒有想到,當然也就沒有準備,這一次還真逮著了一起違規事件。當肖鵬突然出現在操作間是,發現公關部歐經理正在裏麵吃東西。肖鵬沒有說任何話,就像沒看見一樣,接著巡視,仿佛他僅僅是為了巡視而巡視,逮著誰了也不批評,根本就是視而不見。其實他越是這樣,違規者越是心裏害怕,不知他會在什麼時候以何種方式來懲罰你,比如現在,公關經理心裏一定害怕極了,過不了一會兒就會主動找肖鵬檢討。
其實,肖鵬並沒有將一個部門經理走進操作間吃點東西的事看作多大,他甚至沒想著因此而處理那個公關經理,但是真逮著了他心裏就有一種莫名的高興,好象他很喜歡釣魚,天天沒釣到,但並不沮喪,因為他釣魚的目的不一定是為了吃魚,盡管如此,今天偶爾釣著一條他還是很高興的。
肖鵬這天就是帶著這種偶爾釣到一條魚的喜悅心情上樓的。
好事逢雙。肖鵬在樓梯拐彎處恰好又碰上那個“女主任”了!
這一次肖鵬沒有遲疑,馬上將腳停住,與已經停下腳給肖鵬讓路的“女主任”麵對麵地站著。
肖鵬先是自己忍不住地笑了。
王娟問:“肖總您笑什麼?”
肖鵬不想跟“女主任”說得太多,特別不想跟她說這幾天的心理活動,至少眼下不想說,但“女主任”的問題他又必須回答,於是肖鵬說:“笑您晚上來娛樂城還穿職業裝。”
“很難看,是嗎?”
“不不不,很好看,真的,很特別。”
“不好看也沒辦法,”王娟說,“我還就這一件象樣的衣服。”
“不會吧,”肖鵬說,“要是這樣,你們老總就太不近人情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們老總應該主動給我買套衣服?”王娟又問。
“是的。”肖鵬說。
“真的?”王娟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