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夢之旅10(3 / 3)

“黃大小姐,你在亂說些什麼?”我怕黃麗一時說偏了話題,說漏了嘴也無法挽回,便故意攔住她的話頭。黃麗興致未減,堅持按她自己的思路邊走邊說:“我沒有亂說啊?你是屬狗的,今年二十六歲。我是屬兔的,比你小五歲。本是同應天上神仙們豢養的寵物,又都在塵世間相遇,不是天意是什麼?”她細想這話說的是有些不妥,為了掩蓋自己的一時大意,趕忙又說:“不過,我僅是好玩,就事論事而已,你切不可再往歪處想唷。”就在這時,她突然一把緊拉著我的手,用攏起的檀香扇迎著五彩的光亮,指著曲橋前麵快到湖心亭茶社的地方,有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背影說:“你快看!那個女的,像不像你那個假表妹,叫劉什麼來的?”

黃麗的驚呼,岔亂了我的思緒,在閃爍的霓虹燈下,我順著她所指的方向定神細看,距離不到三四米遠,盡管是晚上,看得一清二楚,前麵那個女的背影,太像蔡小娟,不!現在應該叫劉小雲了。想起前幾年,她和方凝玉姐妹情深,成天在一起唱歌、演戲、跳大秧歌舞。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與方凝玉一樣,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腦海裏。哪怕再會喬裝,我一眼也能認出來。現在,她就在我和黃麗的眼麵前,和一個不是她丈夫二胡的男子親昵的相擁著走進茶社。燈光下,黃麗見我呆呆地望著前麵的劉小雲背影,趕忙提醒我:“要不要上前去打個招呼?對,你不要出麵,招呼由我來打,免得你倆見了麵時,雙方都很尷尬!”

“這,不好吧……”我猶豫地說:“是不是劉小雲還不確切。即或是她,昨晚我們才和她見麵,你還援助她二十元錢呢,見了麵說些什麼好啊?好在她還沒有發現我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還是回去吧。”

“不!我看這女娃有問題!昨晚我和她談話時,發現她言辭閃爍,總以為她和丈夫二胡感情不好,沒想到她另有內情。”黃麗外表文靜,其實也是個好奇心很重的女孩子。眼見前麵的劉小雲和那個男的走進茶社,好奇心迫使她一定要打破砂鍋——璺到底!她命令式的要我原地站著不走動等她回來,便躡手躡腳的沿著曲橋向湖心亭茶社走去。我真擔心這位愛管閑事的黃麗,她怎麼會對一個不太相識的劉小雲的私生活感興趣呢?就算她劉小雲真的另有情人,又與我們何幹?她劉小雲的處境和生活現狀,確實糟糕透了。丈夫二胡又是那麼渾,嚐盡了被迫婚姻的苦果滋味。她能不掙紮,不想絕處逢生嗎?其實,我陳柯就是很現實的例證。

不一會,黃麗像一陣風輕盈地飄到了我的麵前。她麵迎著光亮,朝我狡黠的一笑說:“果不出我所料,那個男的三十大幾歲一臉的流氣,兩個人借喝茶為幌子,嘰嘰咕咕的在密談什麼。我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半個臉,她是絕對認不出我的。昨晚我和她見麵交談,雖然說了不少話,但終究是晚上,相處的時間又不長。今兒即或我沒換衣裳,隻要我不開口說話,說什麼她也認不出我來的。我說你那個假表妹啊,是形勢所逼還是天性使然?這其中的情況,看來也隻有你這個當‘表哥’的心中有數了,哈哈。”

黃麗那頑皮式的幸災樂禍,讓我又好氣又好笑!何況她劉小雲不是我的真表妹,即或是真的,我又能怎麼樣?我自己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黃麗見我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情,反而異常興奮地說:“好!好!好!你能有如此態度,說明你們以往是清白的。老實說,昨晚我還對你有所懷疑呢,在上海又怎麼冒出個‘表妹’來了?”

我正欲和自作聰明的黃麗進一步辯白時,光海中猛見劉小雲和那個男的仍很親密的相擁著,沿著曲橋向我和黃麗這邊走來。曲橋就是那麼一點寬,雙方一旦擦肩而過,總有一方需要主動側身相讓。我和黃麗沒有躲讓的餘地了!倒是黃麗急中生智,拉著我就地一個急轉身,裝著像一對情侶伏著欄杆,麵對曲橋下那墨緞似的平靜水麵,假裝在默默地欣賞那倒映的星空。此時此刻,我多像一個等待宣判的罪犯?心神不寧的等候走近身邊的劉小雲他們,不要把我認出來。也許此時的黃麗她會另有想法:希望劉小雲驚詫地發現她,顯出一副慌亂的、難看的場麵,進而語無倫次或是違心的問候。而她卻以揭穿他人的秘密後,一種勝利者的喜悅,就可以居高臨下,向對方作無聲的斥責。

“陳大哥!是你嗎?”這個熟悉的、親切的口音,迫使我和黃麗不約而同的轉過身來,麵對小蔡,不!是小劉一副驚喜的麵容。四個人,八目相對的一刹那。燈光下,從劉小雲的臉上和眼睛裏看不出有半點不安、自責和羞赧的神情,而是那麼大方的、自然的、十分親切的情感充分的流露出來。隨之她也發現了黃麗,見我倆的項上各自用紅色的線繩懸掛著的小掛件,在光海中明顯的晃動著,似乎也明白了什麼。於是,更為喜悅地說:“原來黃家妹妹也在?看你們真像一對從天上下來的玉人,多般配呀。巧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朋友姓楊,是剛從江西回來的,不久又要回去。今晚抽空我和他談談,打算一同去江西謀生。”

“江西?”我一聽說江西二字,連相互見麵時應有的客套也忘記了,立即聯想到在江西的方凝玉,昨晚劉小雲就曾說過,方凝玉就在江西。我一時急不可待,幾乎亂了方寸,直截了當地問:“有你凝玉姐的下落嗎?”劉小雲被我反常的、沒頭沒腦的一問,一時間愣住了!倒是黃麗在一旁冷靜而又風趣地說:“劉姐姐,你這位陳大哥時刻想念著方大姐,怕是想瘋了。請你們二位不要見笑!”燈光下,她見我滿臉尷尬和無所適從,才又笑笑說:“既然這位楊同誌是從江西回來的,今後你們還打算一同去江西謀生,那就拜托你們二位,多方探聽那位方大姐的情況。一有詳實的消息,請速來信到大華毛紡織廠告訴我們。這也是你陳大哥迫切的心願,有情後補!”

這時,不等劉小雲回話,那個姓楊的男子約莫三十來歲,看上去油頭粉麵的,是一個地道的上海癟三。見黃麗如此豔麗、活潑大方,早在一旁等得不耐煩了。他搶先發話:“阿拉聽小雲講過有一位方家阿姐在江西,儂是黃家阿妹?啥事體儂就交給阿拉,一定會辦妥咯。”黃麗是何等聰敏、機靈的人啦。見對方用上海話油腔滑調的和她攀談上,明白對方的用意,便主動將對方拉向一旁,用一口流利的上海話與之周旋。有意識將這短暫的空間,留給我和劉小雲。看來,她想用旁敲側擊的手法,打探這個姓楊的中年男子,到底是個什麼貨色!

我見劉小雲仍然是和昨晚一樣的神情,流露出一臉的淒楚與無助。麵對當年朝夕相處的我,既親切又眷念,總有千言萬語,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燈光下,她隻是從我的臉上、胸前,以及那隻非常醒目的玉掛飾上,上下流盼,似祝福又像羨慕的一種表情充分流露。在她的內心,已把我和黃麗拴牢在一起了。我不想在這短暫的時間裏向她解釋什麼,何況一時也說不清楚!我倒十分同情她劉小雲目前的處境。窮困的家庭,違心的丈夫,把一個當年與方凝玉並稱為“姐妹花”的她,被迫走向我陳柯當年不能自主婚姻的道路。如今花容不再,憔悴有餘。剛才我對她的那一點誤會,也隨之煙消雲散。我還深信,當年的蔡小娟今日的劉小雲,是一位聰慧、機智而又能幹的女子,又是走南闖北見過大世麵的人,絕不會被一個油頭粉麵的中年男子甜言蜜語糊弄,一定有她難言的苦衷,不得已而如此。當我們一旦談到興頭上,萬語千言從各自的心底湧出,相互間一時忘了處境,直到黃麗和那個姓楊的中年男子在我和劉小雲的身旁出現,我們才回過神來。燈光下,劉小雲淚光閃閃地走近黃麗,說了一些十分感激的話,兩個人大有與當年方凝玉互親互慕的姐妹之情溢於言表!

黃麗似乎掌握了第一手可貴的資料。燈光下,她用眼神向我暗示該到雙方分手的時候了。劉小雲也在那個姓楊的男子催促下與我和黃麗道別,依依不舍地走了。黃麗也拉著我,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和神情對我說:“莫看那個姓楊的是上海灘的小癟三,敢在我的麵前放肆,還得從他娘的肚子裏再過一遭。我三言兩語,他那一肚子的牛黃狗寶,統統被我掏光了!”見我一副將信將疑的樣子,又神氣地說:“今晚時間不等人,有機會我慢慢地跟你談個仔細。”

就在這強烈的五彩燈光下,我突然發現在曲橋的盡頭,那座茶社的門前,也就是剛才發現劉小雲的地方,徐放的麵孔一閃!他,還在跟蹤我們,並在暗暗的窺視我們的行動。我正要提醒黃麗,哪知黃麗也注意到了,她不僅不想回避,幹脆抱著我一隻裸露的、汗濕濕的膀子,顯出更為親密的神態;一手揮動著攏起的檀香扇,擺出一副無所顧忌和旁若無人的姿態,向茶社那邊走去。她是有意識地迎著窺視我們的徐放步步逼近。這可把我嚇壞了!這不是在自我暴露嗎?萬一和他徐放覿麵遭遇,黃麗她是毫不膽怯。而我,又能作何解釋呢?可是,在黃麗的挾持下,我無奈被動跟隨。直覺得額頭上的汗水沿著麵頰向下蠕動,一顆心在怦怦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