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傾心談 自己家一見如故
明目膽 眼前人暗度陳倉
陳古停好車,走到機場出站口已是七點零九分,上海來的飛機應該在這時落地了。等人的人很多,擠成半圈,圈在護欄外,估摸著還要等小會兒時間,陳古擠出人群,在不遠處找了一張椅子坐下,從外套內兜掏出一本小巧的書來看。這是一本散文小冊子,大多文章不過兩三百字,文字清麗樸素,關乎日常生活。是等候時看的書。陳古一起床就想帶它出門。
機場廳裏廳外人來人往,有人高聲呼叫一個名字,有人咳得厲害,有人對著手機念個不停,有人抱著手臂歡聲笑語,也有人望著空氣發呆,一對年輕侶伴臉對臉嘴對嘴輕言細談。
陳古合上書,看著這些人,感覺自己的可笑。看書並不能使人完全隔離人和事,看人卻是實實在在的生活。總有個時候,他也會在這兒說著話、在那兒走動,現在穩坐著看別人,隻不過是這個時候沒有要說話的人,或者沒有走動的理由。不過他相信他如此安靜著,也會被人看在眼裏,這屬正常,所以他輕鬆地坐,也輕鬆地看。
這時前方等人的隊伍開始遊動,有人舉起名字牌,還踮起腳探著頭。陳古不願去擠,就在出口的方向人群後麵站定,收好書本,從口袋裏捏出畫著名字的紙,拉平了舉在胸口上方。
出口那裏等人的人毫無秩序,擠成一堆。沒一會兒,裏頭出來提拉著行李的人們。陳古個子高,視野寬,幾乎能逐個看裏頭出來的人。有很多女性,帶著孩子的,挽著男朋友的,一臉殺氣的,滿眼混沌的,憑他直覺,這些不可能是他要等的人。他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模糊形象,這“王嬋”會是什麼樣的?王董的女兒,歲數應該不大也不小。富貴人家,總會打扮的,不是塗點脂粉就是要戴副墨鏡,邊嚼著口香糖邊推著大堆的行李。頭發是燙染的吧,還卷著的。
正想著,果然見一名女郎出來,如他想象,染著淡黃的卷發,一副棕色大框墨鏡,幾要蓋住整張臉,皮膚白皙得沒血色,兩瓣精致的紅紅的唇片豔麗欲滴,一身黑衣黑褲,還是緊身的,腿超細超長。她卻隻背了個大挎包,沒有其他行李。
陳古朝她走近,名字牌舉得更高,張口正待相問,隻聞得一股濃香撲進口鼻,險些嗆出來。女郎看也不看他,徑直嫋嫋走過。陳古暗暗苦笑,太自以為是了。女郎已走遠,新的女郎還很多,他不能確定,唯有站在明顯的地方再等。
出口左側的角落,一青年女子看看他,又看看別處。一名穿製服的工作人員提來兩個皮箱放她腳邊。女子微微一笑,對他表示感謝,工作人員寒暄幾句便走開。
陳古側眼看她,似曾相識。中等個子,苗條,素麵,後腦勺一個紅色小發夾,微卷的頭發分列兩肩,一身普通的休閑裝,神情淡然地站著,腳邊三四件行李。她看看陳古舉著的名字牌,從隨身斜挎的包裏掏出手機,找號碼。
陳古心下卻猛然暗喜,怪不得像是見過,她是像她老爸啊,一定是她!這時手機響起,他趕忙接起,“喂?”是對方的聲音。他抬頭看那女子,果然,她正拿著手機對著他發愣。陳古掛了機,跑上前去:“是王嬋嗎?”她這才輕吐一口氣,點點頭,又問他:“你,是陳古?”陳古立時放下心來,收好名字牌,幫她提行李,道:“哎,是是。車子就在外麵。” “你寫錯名字,我以為你是接別人的。”她拎起一個小件的。“寫錯?”陳古一愣。她不答話,微微一笑,隻隨著他走。
車子就在門口不遠的地方,行李也不重。陳古走得快,先行去安頓行李。這邊她到了,邊把小包放進後座,邊說道:“我不是這個“嬋”,是……”見陳古一愣一愣的,就叫他把那名字牌拿出來,又從隨身包裏拿出一支筆,在上麵寫上——“禪”。“哦——”陳古這才明白,道,“不好意思,昨天在電話裏聽王董念這個音,我就以為是這個字了。”王禪抽過名字牌看了看,道:“這不像毛筆寫的啊,還弄了這個顏色。”陳古支吾著,卻說不出話。王禪微笑著把它折好,放包裏,笑道:“還有點意思……我的名字可要我自己留著。”陳古連忙應著,又去幫她開後車門。“不不。”她動作倒快,自己去開前車門,“我自己來,我喜歡坐前麵,怕暈車。”
從車子開動上路,陳古隻說了三個字——“不客氣”,因為王禪隻說了一句話,“讓你一大早來接我” 。
早上的雨早停了,被雨刷洗過的空氣格外清。王禪小開車窗,吸納這空氣,看著久違的家鄉街景,卻沒有驚喜的表情。陳古怕影響她情緒,把廣播音量調低。廣播放著誇張的醫療廣告。
這時是上班高峰期,到處路阻。好在陳古一向不緊不慢,王禪也不趕時間,車子就這麼遊蕩在街上,兩邊的車輛再按喇叭,他們兩人也不會覺得煩。紅燈前,陳古終於說話:“要去吃早飯嗎?”不見回答,忙扭頭看,她歪著身子睡著了。陳古搖上車窗,徹底關掉廣播。
開出商業區,路上就通暢了,但陳古不敢開太快。突然想到昨晚妹妹打的賭,嗬,看來要請她吃肯德基了。扭頭再看王禪,在吧嗒嘴巴,大概還沒吃早飯。陳古繞到接近生活區的路口,有家包子鋪他經常來吃的。
包子鋪的老板娘是大嗓門,陳古想到這點,就下車去買包子。沒想到老板娘眼更尖,一眼就看見車上有個女子,“大兄弟,好事了哈!”邊說邊朝車子擠眼。店裏的小夥計也探頭來觀望。陳古臉微熱,買了包子和鮮奶就走。車門一打開,王禪就醒了,陳古遞上包子和鮮奶,王禪感激地連連道謝。
車子在別墅區王禪家院子停下。陳古二話不說,下車去搬行李。王禪看在眼裏,不敢指使他多勞累,隻讓他將行李放在一樓客廳,說,她自會收拾。東西擺停當,陳古還站著不走,她奇怪地問:“還有事嗎?”陳古老實回答:“王董交代,你吃飯逛街都由我帶。”王禪一笑,道:“怎麼給我配了個保鏢……可我剛吃了早飯啊,你總不會就這麼等我吃中飯晚飯吧?”陳古點頭道:“當然!這也是我的工作。”王禪歪頭想一會兒,道:“行,看來還要麻煩你。我去洗把臉,待會兒帶我去超市吧。”說著拎了小包,對他道,“你隨便坐會兒,看書,或者看電視。”陳古“好”的一聲,待她上樓,就在門口涼亭裏椅子上坐下,拿出自己的書看。
王禪本不喜歡“保鏢”作陪,但想及今天得買很多東西,有個人幫忙也是好的。況且還不甚了解這位“保鏢”的工作實質,若拂了他的意,恐讓他為難,待晚上老爸回來跟他推辭也不遲。
洗了臉,神清氣爽,王禪看鏡子裏的自己,皮膚都黑了啊,還有幾顆小痘痘,上個淡妝才好些。又穿上喜歡的裙裝,早上的疲憊感大消。她一時興起,取下久未彈的古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