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透玄機 女有桃花男得眷侶
笑玄海 故人已去今人才真
雨後,又是深夜,有點倒春寒的感覺,陳古再怕熱此時也覺得冷颼颼,披上外套,靠在床上看書,還是《禪外說禪》。他看得很認真,越看心情越愉悅,也許是老書重看有種親切感的緣故,一口氣看了大半本,他滿腹的感想,卻無處抒發。
他這時很想找王董講話,這個東家,腦子非常靈活,看透人情,雖是生意人,卻不世故,性格開朗不說,還很願意幫助人。在他眼裏,王董是完美的人,他潛意識裏崇拜他。給王董開車的日子裏,他們有種朋友般的默契,用陳古的理解,是投緣。他沒想到自己如此幸運,在三十幾年平平淡淡的經曆中,這是最值得感動的事。
此時他甚至想,王董的女兒也是這麼完美,或許她的母親也是神仙般的人物,這家人不是下凡的神人就是前世積德的善人、貴人。他這麼想接近王禪,大概是近善的緣故。如果與她沒有夫妻緣,能交到這樣的朋友,也是他的福氣。其實他也隻是暗自想念,實是不敢向她表露心跡的,更怎能妄求她對他也有意。
他這麼為自己開解,卻不舒心,仍在心裏絲絲縷縷地牽掛,看看書封麵上的字,他呆呆地不知要幹什麼,於是關了燈,暗中慢慢睡去。
第二天陳古起個大早,天下蒙蒙雨,不便爬仙山,他繞進回頭巷,曲折漫步,而在曲折處總有樂趣,最大的樂趣就在巷口,玄海的報刊攤。
玄海罕見地出現在門口,在擺弄一疊雜誌。“要不要我幫忙?”陳古問道。玄海眼裏放出一道異光,看著陳古,微笑不語,將零散一堆雜誌推向他這邊。陳古明白意思,這是些過期雜誌,收拾起來被折價出售。
“留一些好的,跟這些新的一起,邊賣邊租。”玄海低頭理著新的雜誌。“租雜誌?會賺嗎?這麼貴的雜誌!”陳古掂了掂一本厚厚的美容雜誌。“正因為貴,才少有人買。”玄海向擺好的幾本努努嘴,“那些不一樣,有收藏價值,多少總有人買去放家裏。這些是容易過期的,買著貴,租著就便宜啦。” “哦……有點道理。”陳古把舊雜誌疊在窗台角落裏。
“你不弄一本給那女施主看?”玄海依舊嚴肅著臉。陳古掃一眼新舊雜誌,搖頭道:“還是讓她自己來挑,她的眼光跟別人不太一樣。”“是啊,是不太一樣。有人說不太一樣的人不正常、特別、怪,其實說話的那些人才不正常。”陳古聽不大明白,對著雜誌發呆。玄海顧自整理,完畢後,取來小木板,寫上租雜誌啟事:雜誌出租,二元、三元、五元、十元不等……
陳古選來一本厚厚的文學雜誌。玄海張開一個巴掌,又道:“先交押金二十塊,租金五塊看好再給。”陳古當即交出押金,隨後兩人各坐一張小凳,在門口閑聊。陳古問起他近況,他眯著眼,半晌才道:“過自己的日子最開心!最近身體好了很多。家裏嘛也就這樣,他們整天忙什麼大事業,也沒空管我什麼,我也圖個清靜。”“女朋友呢?還有聯係嗎?”陳古不安地問,怕他敏感地暴跳起來。玄海卻一臉平淡:“沒聯係。不是一個世界的,跟我是合不來的。”又閃著異光,看看陳古,“那女施主是有緣之人,我喜歡!”
陳古吃了一驚,看著他,不知言語。玄海哈哈大笑:“你別怕,我不會跟你搶,頂多公平競爭。”朝陳古豎大拇指,“你要是沒緣分,那肯定是我了。”陳古心想自己哪有能耐,王禪一句話一個沉默就可以左右他,加上家庭背景的不同,他隻能企望而不能企及。“別以為你沒希望啊,我就覺得你們非常投緣。”玄海看透他心思般,“想她就要告訴她,心思不能瞞著,沒什麼不好意思的。真要是你有心她無意,那也算了,當朋友嘛,當不了朋友就說明緣分淺,也無所謂。說實話啊,我是等著再見到她的,見麵時我就會表示誠意。”陳古嗬嗬笑道:“我卻覺得你們非常相似。”玄海盤起腿,瞅著他,道:“那你得有心理準備了。”
陳二姨走出房間,浮腫著一雙眼,一臉倦意地進廚房,打了碗稀飯來。陳媽媽已準備好幾樣小菜及饅頭,陳二姨就著稀飯吃饅頭,正咬下兩口,手機短信又來了,她打開看——“在幹什麼?” ,是那“該死的”。她扔下手機不理會,麵不改色地吃著。從昨晚開始,他斷斷續續地發來十多條短信,追問她在幹什麼、去哪裏,就是沒有道歉的話,她一條都沒回,她實在不願與他廢話,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大不了自己過,還圖個輕鬆。
吃好收拾好,陳二姨換上外出衣服,拎了包出來。今天她不開車,為的是走幾步去坐公交車,好讓自己發發呆。
站頭隻有兩個人,兩位老人的背影,在翹首觀望某一個方向。陳二姨好久沒坐公交車,忘了具體行車路線,仰著頭一個站一個站看過來,總算找到離單位近的路口名字。
兩位老人看到她,探身上前打招呼:“這不是陳二妹嗎?早啊!”陳二姨扭頭一看,驚出一身冷汗:“東瑞哥!阿嫂!”她見二人神采奕奕、目光炯炯,似乎要嘲笑她什麼。李東瑞臉上不笑,語氣中卻充滿笑意:“好久不見了啊!曉夏這幾天都提起你,說你大人有大量,對她好得真是沒話講。”陳二姨心裏恨恨道:還真有臉!東瑞老婆樂嗬嗬地露出幾顆黑黃的牙齒,道:“多虧二妹照顧,曉夏突然長大了一樣,人也活潑了。下次選個日子,好好感謝你!”陳二姨拉了拉嘴角,做出微笑的樣子,可她不願聽他們講下去,更不願開口對他們說話。公交車適時地到站,她搶步上車,故意放慢動作,從包裏找出兩個硬幣,硬幣掉進投幣箱時,車子早已開出站頭,她這才找位置坐下。
李東瑞與老婆隨後也上了他們的車,坐定後,東瑞老婆壓低聲音:“聽說她男人跟秘書胡混,兩人要鬧離婚……”李東瑞白了她一眼,不悅也不語。“聽說她在外麵也不幹淨……”見她嘮叨個沒完,李東瑞老眼一瞪,嚇住了她。捱到下了車,旁邊無人時,老頭開始發話:“你哪來這麼多聽說!都是你這樣的,白的也說成黑的了。” 老婆子縮著脖子,嚅嚅道:“又不是我說的,外麵都知道啦。她公司裏有人跟曉夏說的。”李東瑞不再言語,走他的路。
老婆子緊跟著他,嘴巴緊閉了幾分鍾,忍不住又道:“阿古這人是好,可是做司機的,工資不高不說,也不好聽。你說他們合適嗎?我們曉夏這樣的美人胚……” “好看有什麼用?”李東瑞看來還在氣頭上,“人沒腦子,什麼事也不會,找上阿古都是高攀了!”“怎麼沒腦子啦?她不是自己找了工作,也會做事的嗎?” 老婆子有點急了,嗓門也大了些,“我覺得你有偏見,自己家的孩子不護著,專門護別人家的。”“阿古是什麼樣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陳家這樣的好人家……”“還好人家?都在外麵找女人找男人的!”老婆子“哼”了一聲。老頭聲音也大了些:“找什麼人!陳二妹的為人我清楚!你隻說人家外麵找人,也不想想自己孩子找別人家的人!”老婆子一時怔住,許久才心虛地說道:“那已經不找了……再說,阿古說不定也變風流了,你沒見那天他跟那女的有說有笑……”
李東瑞突然站定身子,繼而一轉身,轉身便往回走,卻被老婆子一把拉住。“怎麼回事啊?去哪兒?”“看樣子他們的事成不了,不用去算八字了。”“哎——”老婆子甩開他的手,沒好氣地說道,“這不是說說嘛。都快到了都。說不定好事多磨,他們配得起來呢。”說著硬是把他拽回來。
路口有一戶人家,門上豎一牌子——“測八字”,這便是他們的目的地了。李東瑞敲了兩下門,門應聲而開,一個肥胖女人麵無表情地引領他們進內廳。廳上端坐著一個道姑裝扮的人,五官甚是清秀,五十開外的年紀。
胖女人示意他們坐在道姑側方,自己取來紙筆,讓他們寫八字和事由。李東瑞與陳古的父親是好友,從陳古出生到長大他都了如指掌,生辰八字也是知道的。他寫下陳古與李曉夏的八字,並寫明測婚姻事由。紙條由胖女人轉交給道姑。道姑默念八字,沉吟片刻,捏起桌上的毛筆,蘸上墨,在紙條背麵寫上一行字,交給胖女人。胖女人拿一張白紙在筆墨未幹處吸了吸,然後將紙條折成細條形,交給李東瑞,輕聲說道:“回家再看。”李東瑞與老婆子忙起身致謝,老婆子從兜裏摸出十元錢交給胖女人。兩人恭敬地出來,一路無語,仍坐公交車回來。他們不回家,徑直來到超市。這時候兒子應該在超市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