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在南湖別墅裏(1 / 3)

在風光旖旎的南湖邊,有一片老幹部宿舍。其中有一幢離“群體”較遠,掩映在綠樹叢中自成院落的別墅,上下兩層,下層五開間,上層四間帶一寬闊陽台,無論從所占的位置和裏外裝飾,都是這片老幹宿舍中的佼佼者。這就是省軍級離休幹部郭柱國老人的家。

就在中秋節這天下午,當雲夢江子同和子乘坐郭柱國的車,來到這座綠蔭中雪白精巧的小別墅時,到過夏威夷、那不勒斯和熱那亞的海濱別墅的雲夢江子,也禁不住在心裏讚歎不絕。倒不是小別墅的建築風格,庭院布局及內部陳設有什麼高超美妙之處,而在於它所占的這片山水,所麵臨的綠寶石似的南湖,在於它毫無雕飾,樸素,自然,與周圍的樹,草,山影,天空,是那麼和諧,那麼融洽,那麼渾然一體。象日本著名風景畫家東山魁夷的一幅風景畫傑作。到嶽陽以後,聽說一些西方的旅遊風光的設計家們,把南湖比做“東方的日內瓦湖”。她為了發展企業了解歐洲市場,去過日內瓦不隻一次。現在同郭鵬坐在二樓的有葡萄藤覆蓋的陽台上,放眼望去,碧水如鏡,藍天如玉。滃滃蒙蒙的輕煙淡霧間,浮現出無數形狀各異的青峰,山如蒼龍,如走獸,如臥佛,盡都倒映在翡翠般晶瑩閃亮的湖水中。上下天光、景物,都是那樣若虛若實,似有似無,連人帶景仿佛都融於圖畫裏麵,還真有一番置身日內瓦湖畔的韻味。

一位三十多歲麵容清秀的婦人,拘謹地給雲夢江子與和子獻上了香茶。中國女人不象日本女人那樣講究茶道,她遞給郭老先生的玫瑰紅大理石紋保溫杯,杯口結著鐵鏽般的茶垢。主人端起來若無其事地一邊抽煙,一邊喝開了。婦人又端來了葡萄幹、巧克力、蘋果和桔子。雲夢江子向婦人說些道謝的話,心裏卻在想:難道郭鵬也象世界上那些有了權勢的人一樣,離開飛鏢喬姐以後,竟然又娶了這樣一個年輕的少奶奶?她隻做得他的女兒乃至孫女兒嗬!

“郭老,”雲夢江子按中國人的稱呼——她想以這種比較親近的口吻,同這位她所敬重而又怨恨的中國政界者老,開始等待己久的長談,“您所住的這地方,真是得天獨厚嗬!”

“有什麼好!”郭老選了兩個如蠟果般鮮亮光潔的無核蜜桔,遞給江子與和子,頗有感慨地說,“這是和尚尼姑修道的地方,不是我這種粗人所呆的地方。”

和子小姐掩嘴暗笑,心想這位當過副省長的郭老,直率得可愛。

雲夢江子卻不能理解,問道:

“唔,這麼幽靜的地方還不好嗎?”

“就是太靜了,靜得大白天能抓出鬼來。”

“嗬——”雲夢江子恍然大悟地笑了,“那是您剛離開長期服務的機關——那裏熱熱鬧鬧,前呼後擁,突然到了這樣一個適於療養的新地方,就不習慣了。”

“當然,也不排除您所說的因素,”郭柱國續了一支國貨中的“雙喜牌”高級香煙,“不過,我告老還鄉回來當‘員外郎’,是有思想準備的。再怎麼準備也沒料想他們把我塞到這麼個孤島上,好象遠離了五大洲,遠離了人類。”

“什麼是‘員外郎’?”和子格格格笑著,用日語詢問雲夢江子。她覺得這個中國老頭怪有趣。雲夢江子同樣用日語回答過和子,便接過郭老先生的話頭說:

“怎麼是孤島呢?您這裏不是還有很多跟您一樣的退休幹部嗎?”

“哈哈,那些五十幾、六十歲的小老頭子,工作上退下來,家務上可要挑重擔。兒子,孫子,雞子,鴨子……為個孫子上托兒所、幼兒園,為個兒子考高中、上個複讀班,都夠他們忙的了。忙得連打太極拳的時間都節約了,誰還有空閑來串門子,閑聊天?”

郭老的話閘子打開了,滿臉紅光,顯得很興奮。他家裏似乎從來沒有來過這麼喜歡聽他說話的客人。他邊說邊起身端著糖果盤子,勸可愛的日本姑娘和子吃點什麼。然後又跟著剛站起身的雲夢江子,朝陽台臨湖的金屬雕花欄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