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地方說起話來安全。
到了獅子樓,江海玲熱情有加,一邊張羅著開包房,一邊笑說好久沒見到秘書長了。普天成勉強跟她寒喧了幾句,道:“今天借你這地方談點事,飯菜簡單點,讓服務員別打擾。”江海玲一看普天成臉色,知道怎麼回事了,忙道:“秘書長盡管放心,飯菜好了我親自送進去。”
江海玲剛走,普天成就問:“怎麼回事?”
馬效林神色慌張地說:“蘇潤開口了,他咬出了好幾個人。”
“真有此事?”普天成隻覺得心裏重重響了一聲,不敢相信似地盯住馬效林,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
“千真萬確,是牛監獄長跟我說的,他也發了急。”
牛監獄長叫牛如虎,是吉東第一監獄副監獄長,這個人不會亂說話,普天成的眉頭更緊了。過了一會,他又問:“具體咬出了誰?”
“你,我,還有……還有瀚林書記。”
“什麼?!”普天成驚得從沙發上彈起來,“這管瀚林書記什麼事?!”
馬效林也被普天成的反應嚇了一跳,結巴道:“我聽牛監獄長說,蘇潤在寫給王化忠他們的材料中,提到一件事,說水泥是一個叫化玉嬌的女人提供的。”
“亂彈琴,天下根本就沒這麼一個人!”普天成憤怒地將手中的杯子一摔,一聲尖利的碎響後,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衝馬效林道:“把它收拾了。”
馬效林要開門喚服務員,普天成惡聲罵道:“一個杯子叫什麼服務員,你沒長手?!”
馬效林掃了一眼包房,包房裏實在沒什麼工具,拿起一塊桌布,無言地打掃起碎片來。
普天成黑青著臉,坐在那兒發怔,等馬效林把玻璃碎片清掃幹淨,他心裏的主意似乎有了,他拍了拍沙發,說:“坐吧。”馬效林不敢坐,又覺站著不合適,硬著頭皮在普天成邊上坐下了。
“效林啊,你在吉東幹副書記,不隻是我普天成一個人的意思,瀚林書記幾次問起過你,他對你,寄予厚望呢。”
馬效林戰戰兢兢說:“這我知道,謝謝秘書長多年的栽培。”
“不,你應該謝瀚林書記,沒有瀚林書記,在海東,沒有你我的地盤。”
“秘書長,有什麼話,您盡管吩咐吧,我心裏有數。”馬效林好像不那麼慌了,這種時候,慌張會壞大事,他不停地提醒著自己。
普天成停頓了一會,道:“蘇潤這樣做,太不應該,他咬我可以,怎麼能咬瀚林書記呢?水泥是他從別人手裏低價買來的,以次充好,一半已經過期報廢了,現在他想推卸責任,無中生有編出一個化玉嬌來,讓人不可思議。不過黑的說不成白的,效林你馬上回去,跟如虎同誌講,讓他馬上弄一份材料,裏麵要把王化忠他們通過不正當手段威逼和利誘蘇潤這件事寫清楚,記住了,寫得越清楚越好,材料寫好後,讓他火速送到省廳汪副廳長手裏。”
“秘書長,您就放心吧,牛監獄長對王化忠他們意見很大,這事是監獄長丁茂盛瞞著他做的,市局也不知道,我讓他把詳細情況反映給省廳。”
“這件事盡量控製範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明白我的意思麼?”
馬效林重重點頭。
本來話到這兒,馬效林就該走了,這頓飯不屬於他,他也吃不下去。但是他又忽然記起另一件事,抬起的屁股原又坐下,目光楚楚地望住普天成:“秘書長,還有件事,我想跟您彙報一下。”
“說吧,以後說話,不用這麼饒舌,直接講就行。”
馬效林又嗯了一聲,下意識地抹了把汗,聲音抖顫著說:“我聽如虎同誌講,蘇潤還供出了天彪……”
普天成似乎早就料想到了這結果,握著的拳頭捏得更緊了,隱隱能聽出一種響聲,這聲音在響著空調的包房裏,竟那麼駭人。馬效林沒敢繼續往下說,目光在普天成臉上抖來抖去,最後可憐地收回了。
普天成忽然哈哈大笑,包房裏的空氣被他的笑聲驚了起來,像有獵獵風聲卷過。他笑到一半,嘎地收住,目光駭人地盯住馬效林:“效林你記住,人在窮途末路的時候,是會發瘋的。王化忠發了瘋,蘇潤發了瘋,姓徐的也跟著發瘋。這個時候,我們要及時地為他們準備一付藥,這付藥由我普天成親自為他們開!”
馬效林聽得毛骨悚然,他還從沒見過普天成普秘書長用血腥味如此濃的口氣說話,他暗暗想,普天成也瘋了。
普天成又跟馬效林交待幾句,馬效林心裏半是有底半是沒底,他不敢再呆下去。再呆下去,他也要發瘋。普天成也不留他,起身道:“早點回去也好,你是副書記,隨便離崗不好,記住,以後來省城,要有名正言順的理由。”
馬效林如獲大赦般,迅疾離開獅子樓,過了沒兩分鍾,普天成的身影也消失了。等江海玲端著藥膳進來時,包房裏除了一股火藥味兒,什麼也沒有。
馬效林離開海州的第三天,普天成得到一個消息,省公安廳汪副廳長帶著一個工作組到了吉東。隨後,他便聽到吉東一監監獄長丁茂盛被停職的消息。這天他陪著瀚林書記在海州視察,瀚林書記心情很好,同行的海州市委書記和市長心情也很好。在海州新落成的體育館內,瀚林書記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對海州體育事業這些年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寄予了高度評價。瀚林書記講完,體育館裏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然後,一行人往網球館去。這天網球館正常對外開放,普天成他們到達時,正好有一對外國留學生在打網球,走在前麵的海州市委書記轉過身來,跟瀚林書記笑說:“早就聽說書記是網壇高手,要不要跟他們來一盤?”瀚林書記嗬嗬笑了笑:“很久不打了,手生了。”就有隨從的領導熱情鼓勁,要瀚林書記跟留學生打幾個球,瀚林書記沒推辭,兩手一搓說:“好,那就獻一次醜。”普天成很快忙起來,不大工夫,瀚林書記身穿運動服,健步進入館內。普天成小心翼翼跟在後麵,等瀚林書記到了場地邊,這才雙手遞上球拍。瀚林書記笑了笑:“生命在於運動嘛,天成,以後你也要學著打球。”普天成說:“今天先讓我飽飽眼福,改天一定拜書記為師。”瀚林書記朗聲一笑,跟女留學生對戰起來。
二十餘位記者扛著攝像機往前湧,鎂光燈不停地閃爍,普天成擋在記者最前麵,提醒記者們別太靠前,影響書記打球。瀚林書記步伐矯健,反應敏捷,怎麼看也不像一個快六十歲的人,場邊響起一片片喝彩聲。普天成靜靜地看了幾分鍾,忽然想,如此富有活力的一個人,怎麼會讓別人輕易擊倒呢?這麼一想,他身上仿佛猛地來了勁,也跟著喊了一聲:“好球!”這一聲喊,似乎把他心裏幾天堆積的鬱悶排泄了出來。後來他借女留學生揀球的空,給瀚林書記送去一條毛巾,瀚林書記邊擦漢邊說:“可以號召一下,在幹部隊伍中掀起一股運動熱潮。”普天成將這話記下了,他想下一步,應該慶全省搞一場公務人員網球大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