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客一一落座,普天成本想坐得離周國平遠一些,坐領導身邊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不知道別人有沒有類似的感受,普天成覺得是這樣。每次吃飯,他都會想辦法讓自己離領導遠一點,這跟工作當中正好相反。不料周國平拍拍身邊的椅子說:“老普,坐這兒,咱們說話方便。”普天成隻好坐過去。周國平左邊是大華香港總部瑞德先生,英國人,很年輕,四十歲不到,講一口流利的漢語。右邊,就是普天成了,普天成右邊,居然坐了秋燕妮。好似無意,其實有心,普天成有幾分不安,心裏又有一點點愜意。跟秋燕妮認識這麼長時間,兩人還從沒如此近距離坐過。飯菜是提前準備好的,國平副省長說,吃過就撤,晚上他還有個活動,要到一所大學去演講。涼菜上齊後,國平副省長講了幾句話,意思是感謝瑞德先生和助手勞爾小姐來到海州,共同為大華海東出謀劃策,也感謝大華集團副董事長兼海東辦事處主任燕妮小姐,大華海東前段時間運行得不是太好,主要原因不在大華,在海東方麵。是海東方麵沒把基礎性工作做好,延誤了項目進度,對此,省裏已做了調整,相信以後,這樣的事不會再發生。國平副省長還代表省委、省府向大華方麵表了態。表完,端起紅酒杯,一飲而盡。說這杯酒就算是對前一段工作的總結,從今天起,大華海東會駛上快車道。他的舉動贏來一片掌聲,是川慶秘書長帶頭鼓的掌。接著,瑞德先生也代表大華總部表了態,他說前段時間工作不理想,關鍵原因還在大華身上,大華資金不到位,影響了職工安置,他也喝了一杯,表示道歉。瑞德先生接著強調,本周內,將有三千萬到帳,可以用於職工安置,以後每半月到帳三千萬,直到把答應的款全部付清。瑞德先生說這些的時候,普天成心裏想,周國平就是周國平,大華這些錢,也隻有他能爭取過來。如果換了別人,怕也隻是一個數字,何年何月到帳,隻有鬼知道。感慨中,他投過去目光,見周國平的目光瞄在性感的勞爾小姐身上,慌忙把目光收回了。
瑞德講完,輪到秋燕妮了,秋燕妮端起酒杯,說:“燕妮嘴笨,這種場合,實在不敢多講,不如以酒代之吧,按你們的話說,一切盡在酒中,我相信,大華跟海東的合作一定是愉快的,而且能雙贏。”說完,仰起脖子,將滿滿一杯紅酒喝了下去。興許,這天的秋燕妮也有幾分緊張,端著酒杯的手微微發抖,有幾滴酒灑在她裸露的脖頸上。普天成看了,感覺那掛了酒珠的粉頸更為漂亮。
如果不是國平副省長晚上有事,這天是要放開喝一陣的。要論喝酒,今天來的鞏副主任和曹副秘書長都是行家,陪一桌客人不在話下。秋燕妮喝過之後,國平副省長說,今天情況特殊,酒就不敬了,大家隨意喝點。然後叮囑於川慶,照顧好客人。普天成本來也是想敬杯酒的,一聽國平副省長這樣說,便打消了念頭。
席間國平副省長提出了一件事,大華原來的協議是要按排一毛廠百分之二十的職工,大華認為這太高了,無法落實,當然,這與一毛廠職工的素質和文化程度也有關係,一毛廠職工素質普遍低,文化程度大都是初高中,小學也有不少,以前從事傳統紡織業,劣勢還顯不出來,現在是高科技項目,文化程度的劣勢一下就顯了出來。大華提出,能不能降到百分之十,不能安排的這百分之十,由省上協調其它企業安排,大華可以拿出一部分錢來做補償。周國平說完,桌上的人都不說話,全都垂下頭,好像在思考。其實這樣的問題是不用思考的,國平副省長借飯桌上把它講出來,就是想給大家通通氣,具體怎麼做,他早就有了數。普天成也垂下了頭,這是一種習慣,任何場合,遇到難以作答的問題,最好的方式就是垂下頭,做思考狀。普天成默默在算一筆帳,降十個百分點,就意味著有五千職工沒了著落,這五千職工,往哪裏安排呢?見氣氛有點冷場,周國平笑道:“老普,過去的協議是你談的,你說說。”普天成抬起頭,習慣性地環視了一圈,道:“既然大華有難處,這個問題可以協商,現在重要的不是職工安置,是項目進度,隻要項目建得快,早一天見到效益,我們的期望值就早一天能實現。”
“川慶,你的意見呢?”周國平又將話頭轉給了於川慶。
於川慶剛夾了一塊魚,一聽副省長點他的將,忙將魚放下,道:“我認為天成秘書長說得有道理,畢竟這項目他最熟悉。”
“好,既然兩位秘書長意見一致,我看這事可以商量,補償不補償我們先不提,先跟職工方麵碰碰頭。”說到這兒,他把目光投向普天成,臉上洋溢出一種熱情的笑:“怎麼樣老普,這個難題還得交給你,誰讓你辦法比我們多呢。”
普天成這才明白,國平副省長今天請他來,擺的原是鴻門宴!他倒吸一口冷氣,這話,跟工人實在說不出口啊,當初談百分之二十,他已費盡了口舌,也背了一身罵名,現在再砍掉五千人,這簡直……見國平副省長期待著他,普天成勉為其難地笑了笑:“試試吧,談不下來省長可別批評我。”
“有你老普出麵,還有什麼談不下來的?來,我敬你一杯!”說著,國平副省長率先舉起了酒杯,普天成趕忙舉杯,搶在國平副省長前麵喝了下去。酒杯剛放下,餘晴還沒把酒斟滿,這邊又響起了秋燕妮的聲音:“我也敬秘書長一杯,感謝秘書長對大華長期的支持與幫助,以後很多事,還離不開秘書長呢。”普天成想推辭,國平副省長幫腔道:“該敬,你們每人應該敬秘書長一杯。”這下好了,矛頭嘩地對準到他身上,本來少了敬酒這道程序,吃飯的氣氛就不熱烈,現在大約是要談的事定了音,大家心理都放鬆下來,國平副省長這一提議,於川慶他們立馬響應。依次兒,就給普天成敬酒。普天成喝了秋燕妮這杯,不喝別人的,實在說不過去,隻好硬著頭皮,跟他們一一碰杯。幾杯下肚,普天成腦子就有些暈,再看秋燕妮,就有一種飄飄渺渺的虛幻感。
飯吃到中間,周國平一看表,說時間不早了,要提前走,讓於川慶把大華的客人還有普天成招待好。於川慶要一同去,周國平說不用,那邊還有人。於川慶便知道,國平副省長的專職秘書長在恭候,便也不再客氣,跟普天成一道將國平副省長送上車。瑞德先生和勞爾小姐也要走,於川慶挽留了一陣,見人家態度堅決,便不再挽留,悄聲跟普天成說:“事情解決了,他們就想溜人,也好,咱們好好喝。”普天成心裏罵:解決,你說解決就解決了啊?硬著頭皮跟瑞德先生和勞爾小姐道了晚安,轉身往裏走,走一半,忽然停下,秋燕妮為什麼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