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山莊三百年的聲名,八十裏的基業,五百條人命,其實都建築在一個小小的孔雀翎上!”
可是現在孔雀翎竟已到了一個來曆不明的陌生人手裏!
傅紅雪忍不住問:“這個人就是孔雀?”
“是的!”
02
羚羊被捕殺,隻因為羚羊有角,墳墓被挖掘,隻因為墓中有殉葬的金銀。
樸拙的弱者,總比較容易免於災禍,醜陋的處女,總比較容易保持童貞。
所以也隻有最平凡、最無名的人,才能保有孔雀翎這樣的武器!
“孔雀”明白這道理。
其實他本來並不是這種人,他本來也像大多數人一樣,渴望著財富和名聲。
自從他在那個燠熱的夏夜裏,看見他最鍾情的少女被一個富家子壓在草地上扭動喘息後,他就下了決心,要得到別人夢想不到的財富和名聲。
他得到的東西遠比他夢想中更珍貴--他得到的是孔雀翎!
所以他的決心又變了,因為他是個聰明人,他不想象羚羊般被捕殺!
他要殺人!
每當他想起那個燠熱的夏夜,想起那女孩在流著汗扭動喘息時的樣子,他就要殺人。
今天他並沒有殺人!
他並非不想,而是不敢!
麵對著那個臉色蒼白、眼神冷酷的人,他心裏忽然覺得有些畏懼。
自從他有了孔雀翎之後,這是他第一次對一個人生出畏懼之心。
他所畏懼的,並不是那柄漆黑的刀,而是這個拿著刀的人,這個人雖然隻不過靜靜地站在那裏,卻遠比一柄出了鞘的刀還鋒利。
看見這個人的眼神,他的心就開始在跳,直等他回到自己的屋子,他的心還在跳。
他心跳也不僅是因為緊張畏懼。
他興奮!
因為他實在想試一試,試一試孔雀翎是不是能殺得了這個人。
可是他又偏偏沒有這種勇氣!
一間很簡單的屋子,隻有一床一幾,一桌一椅。
他一進門立刻就倒了下去,倒在床上,又冷又硬的床板,並沒有讓他冷靜下來,他忽然發現自己褲襠裏有樣東西已連根豎起。
他實在太興奮,因為他又想殺人,又想起了那個燠熱的夏夜……
殺人的欲望竟會引起他性的衝動,這連他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最難受的是,這種衝動隻要一被引起來,就無法抑止!
他沒有女人。
他從不信任女人,絕不讓任何女人接近他,他解決這種事唯一的法子,就是殺人。
隻可惜現在他所想殺的人,又偏偏是他不敢去殺的。
這春天的下午,竟突然變得夏夜般燠熱,他慢慢地伸出流著汗的手--
現在他隻有用手去解決,然後他就伏在床邊,不停地嘔吐!
流著淚嘔吐!
黃昏,將近黃昏,未到黃昏。
一個人悄悄地推開門,悄悄地走進來,身材雖然臃腫且笨拙,行動卻輕捷如狸貓。
孔雀還是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冷冷地看著這個人,他一直不喜歡這個愚蠢的胖子,現在心裏更生出種說不出的痛恨。
--這個人隻不過是個太監,是個廢物,是頭豬!
可是這頭豬卻偏偏不會被性欲折磨,永遠都不會嚐試到那種被煎熬的痛苦。
看著這張胖胖的笑臉,他幾乎忍不住想要一拳打破他的鼻子!
可是他隻有忍住。
因為他是他的夥伴,是他的拇指。
拇指還在笑,悄悄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帶著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有法子引他們出來的,你做的事從來沒有失敗過。”
孔雀淡淡道:“你看見了他們?”
拇指點點頭,道:“女的是明月心,男的是傅紅雪。”
傅紅雪!
孔雀的手又握緊。
他聽過這名字,也知道這個人,更知道這個人手裏的刀!
天下無雙的快刀!
拇指道:“燕南飛還能活到現在,就因為傅紅雪,所以……”
孔雀忽然跳起來,道:“所以要殺燕南飛,一定要先殺傅紅雪!”
他的臉已因興奮而發紅,連眼睛都已發紅。
拇指吃驚地看著他,從來也沒有人見過他如此興奮激動。
--冷靜的孔雀,平凡的孔雀,無名的孔雀,殺人的孔雀。
拇指試探著問道:“你很想殺傅紅雪?”
孔雀笑了,淡淡道:“我一向喜歡殺人,傅紅雪也是人。”
拇指道:“但他卻不是個普通人,要殺他並不是件容易事。”
孔雀道:“我知道,所以我並不想自己動手。”
拇指道:“你不動,還有誰敢動?”
孔雀又笑了笑,道:“我不動,隻因為我不是名人,也不想出名。”
拇指也笑了,眯著眼笑了:“你想叫杜雷先去拚命,你好在後麵撿便宜?”
孔雀悠然道:“無論他們是誰死在誰手裏,至少我都不會難受的。”
03
明月心很難受,難受得就像是隻已躲在殼裏很久都沒有出來曬太陽的蝸牛。
她臉上戴的麵具,還是去年朝會時買的,做得雖然很精巧,戴得太久了,臉上還是會發癢。
臉上一癢起來,全身上下都不會覺得太舒服。
但她卻並不想把這麵具摘下來,現在她好像也很怕讓傅紅雪看見她的臉。
這是種很微妙的感情,非但連她自己都分不清,甚至連想都不願去想。
他們走進來的時候,斜陽正照在窗前的薔薇上,雨後的薔薇,顏色更豔麗。
燕南飛的臉色卻蒼白如紙。
“燕公子醒過沒有?”
“沒有。”一直守在燕南飛身畔的,還是那個眼睛大大的小姑娘。
“你喂他吃過藥?”
“也沒有。”小姑娘抿著嘴,忍住笑,“沒有姑娘的吩咐,我連碰都不敢碰他。”
“為什麼?”
“因為……”小姑娘終於忍不住笑出來,“因為我怕姑娘吃醋!”
明月心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轉過去問傅紅雪:“現在是不是已到了應該吃藥的時候?”
傅紅雪麵對著窗戶,慢慢地點了點頭。
斜陽滿窗。
新糊的窗紙邊,窗框也是新漆的,亮得就像是鏡子。
兩扇窗戶斜斜支起,下麵的一邊木框,倒映著一片薔薇,上麵的一邊木框,卻映著屋子裏的倒影--
有那小姑娘的影子,也有明月心的。
明月心正站在床頭,手裏拿著解藥的小瓶,倒出了一顆藥,用溫水化開。
她一舉一動都很小心,仿佛生怕匙裏的藥會濺出一點,減弱了藥力。
可是她並沒有把這匙藥給燕南飛吃下去!
傅紅雪還是背對著她們,她悄悄地瞟了他一眼,忽然將一匙藥全都倒在那小姑娘的袖子裏,然後才扶起燕南飛,把空匙遞上他的嘴。
這是什麼意思?
她找傅紅雪來,為的本是要救燕南飛,可是一隻空匙卻救不了任何人的。
傅紅雪還是靜靜地站在那裏。
他雖然沒有回頭,麵前的窗框卻亮如明鏡,她的一舉一動,他本都應該看得很清楚。
可是他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明月心又悄悄地瞟了他一眼,才慢慢地放下燕南飛,喃喃道:“吃過了這次藥,再好好地睡一覺,我想他明天早上就應該醒過來了。”
其實她心裏當然也知道他絕不會醒的。
她雖然在歎息,那雙皎潔如明月的眼睛裏,卻已露出種詭譎的笑意。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有人在說:“傅大俠有信。”
信封和信紙都是市麵上所能買到的,最昂貴的那一種!
信寫得很簡短,字寫得很整齊:
“明日下午,倪家廢園,六角亭外,帶你的刀來!一個人,一把刀!”
傅紅雪幾乎用不著再看下麵的署名,就知道這封信一定是杜雷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