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孔雀(2 / 3)

“孔雀山莊三百年的聲名,八十裏的基業,五百條人命,其實都建築在一個小小的孔雀翎上!”

可是現在孔雀翎竟已到了一個來曆不明的陌生人手裏!

傅紅雪忍不住問:“這個人就是孔雀?”

“是的!”

02

羚羊被捕殺,隻因為羚羊有角,墳墓被挖掘,隻因為墓中有殉葬的金銀。

樸拙的弱者,總比較容易免於災禍,醜陋的處女,總比較容易保持童貞。

所以也隻有最平凡、最無名的人,才能保有孔雀翎這樣的武器!

“孔雀”明白這道理。

其實他本來並不是這種人,他本來也像大多數人一樣,渴望著財富和名聲。

自從他在那個燠熱的夏夜裏,看見他最鍾情的少女被一個富家子壓在草地上扭動喘息後,他就下了決心,要得到別人夢想不到的財富和名聲。

他得到的東西遠比他夢想中更珍貴--他得到的是孔雀翎!

所以他的決心又變了,因為他是個聰明人,他不想象羚羊般被捕殺!

他要殺人!

每當他想起那個燠熱的夏夜,想起那女孩在流著汗扭動喘息時的樣子,他就要殺人。

今天他並沒有殺人!

他並非不想,而是不敢!

麵對著那個臉色蒼白、眼神冷酷的人,他心裏忽然覺得有些畏懼。

自從他有了孔雀翎之後,這是他第一次對一個人生出畏懼之心。

他所畏懼的,並不是那柄漆黑的刀,而是這個拿著刀的人,這個人雖然隻不過靜靜地站在那裏,卻遠比一柄出了鞘的刀還鋒利。

看見這個人的眼神,他的心就開始在跳,直等他回到自己的屋子,他的心還在跳。

他心跳也不僅是因為緊張畏懼。

他興奮!

因為他實在想試一試,試一試孔雀翎是不是能殺得了這個人。

可是他又偏偏沒有這種勇氣!

一間很簡單的屋子,隻有一床一幾,一桌一椅。

他一進門立刻就倒了下去,倒在床上,又冷又硬的床板,並沒有讓他冷靜下來,他忽然發現自己褲襠裏有樣東西已連根豎起。

他實在太興奮,因為他又想殺人,又想起了那個燠熱的夏夜……

殺人的欲望竟會引起他性的衝動,這連他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最難受的是,這種衝動隻要一被引起來,就無法抑止!

他沒有女人。

他從不信任女人,絕不讓任何女人接近他,他解決這種事唯一的法子,就是殺人。

隻可惜現在他所想殺的人,又偏偏是他不敢去殺的。

這春天的下午,竟突然變得夏夜般燠熱,他慢慢地伸出流著汗的手--

現在他隻有用手去解決,然後他就伏在床邊,不停地嘔吐!

流著淚嘔吐!

黃昏,將近黃昏,未到黃昏。

一個人悄悄地推開門,悄悄地走進來,身材雖然臃腫且笨拙,行動卻輕捷如狸貓。

孔雀還是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冷冷地看著這個人,他一直不喜歡這個愚蠢的胖子,現在心裏更生出種說不出的痛恨。

--這個人隻不過是個太監,是個廢物,是頭豬!

可是這頭豬卻偏偏不會被性欲折磨,永遠都不會嚐試到那種被煎熬的痛苦。

看著這張胖胖的笑臉,他幾乎忍不住想要一拳打破他的鼻子!

可是他隻有忍住。

因為他是他的夥伴,是他的拇指。

拇指還在笑,悄悄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帶著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有法子引他們出來的,你做的事從來沒有失敗過。”

孔雀淡淡道:“你看見了他們?”

拇指點點頭,道:“女的是明月心,男的是傅紅雪。”

傅紅雪!

孔雀的手又握緊。

他聽過這名字,也知道這個人,更知道這個人手裏的刀!

天下無雙的快刀!

拇指道:“燕南飛還能活到現在,就因為傅紅雪,所以……”

孔雀忽然跳起來,道:“所以要殺燕南飛,一定要先殺傅紅雪!”

他的臉已因興奮而發紅,連眼睛都已發紅。

拇指吃驚地看著他,從來也沒有人見過他如此興奮激動。

--冷靜的孔雀,平凡的孔雀,無名的孔雀,殺人的孔雀。

拇指試探著問道:“你很想殺傅紅雪?”

孔雀笑了,淡淡道:“我一向喜歡殺人,傅紅雪也是人。”

拇指道:“但他卻不是個普通人,要殺他並不是件容易事。”

孔雀道:“我知道,所以我並不想自己動手。”

拇指道:“你不動,還有誰敢動?”

孔雀又笑了笑,道:“我不動,隻因為我不是名人,也不想出名。”

拇指也笑了,眯著眼笑了:“你想叫杜雷先去拚命,你好在後麵撿便宜?”

孔雀悠然道:“無論他們是誰死在誰手裏,至少我都不會難受的。”

03

明月心很難受,難受得就像是隻已躲在殼裏很久都沒有出來曬太陽的蝸牛。

她臉上戴的麵具,還是去年朝會時買的,做得雖然很精巧,戴得太久了,臉上還是會發癢。

臉上一癢起來,全身上下都不會覺得太舒服。

但她卻並不想把這麵具摘下來,現在她好像也很怕讓傅紅雪看見她的臉。

這是種很微妙的感情,非但連她自己都分不清,甚至連想都不願去想。

他們走進來的時候,斜陽正照在窗前的薔薇上,雨後的薔薇,顏色更豔麗。

燕南飛的臉色卻蒼白如紙。

“燕公子醒過沒有?”

“沒有。”一直守在燕南飛身畔的,還是那個眼睛大大的小姑娘。

“你喂他吃過藥?”

“也沒有。”小姑娘抿著嘴,忍住笑,“沒有姑娘的吩咐,我連碰都不敢碰他。”

“為什麼?”

“因為……”小姑娘終於忍不住笑出來,“因為我怕姑娘吃醋!”

明月心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轉過去問傅紅雪:“現在是不是已到了應該吃藥的時候?”

傅紅雪麵對著窗戶,慢慢地點了點頭。

斜陽滿窗。

新糊的窗紙邊,窗框也是新漆的,亮得就像是鏡子。

兩扇窗戶斜斜支起,下麵的一邊木框,倒映著一片薔薇,上麵的一邊木框,卻映著屋子裏的倒影--

有那小姑娘的影子,也有明月心的。

明月心正站在床頭,手裏拿著解藥的小瓶,倒出了一顆藥,用溫水化開。

她一舉一動都很小心,仿佛生怕匙裏的藥會濺出一點,減弱了藥力。

可是她並沒有把這匙藥給燕南飛吃下去!

傅紅雪還是背對著她們,她悄悄地瞟了他一眼,忽然將一匙藥全都倒在那小姑娘的袖子裏,然後才扶起燕南飛,把空匙遞上他的嘴。

這是什麼意思?

她找傅紅雪來,為的本是要救燕南飛,可是一隻空匙卻救不了任何人的。

傅紅雪還是靜靜地站在那裏。

他雖然沒有回頭,麵前的窗框卻亮如明鏡,她的一舉一動,他本都應該看得很清楚。

可是他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明月心又悄悄地瞟了他一眼,才慢慢地放下燕南飛,喃喃道:“吃過了這次藥,再好好地睡一覺,我想他明天早上就應該醒過來了。”

其實她心裏當然也知道他絕不會醒的。

她雖然在歎息,那雙皎潔如明月的眼睛裏,卻已露出種詭譎的笑意。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有人在說:“傅大俠有信。”

信封和信紙都是市麵上所能買到的,最昂貴的那一種!

信寫得很簡短,字寫得很整齊:

“明日下午,倪家廢園,六角亭外,帶你的刀來!一個人,一把刀!”

傅紅雪幾乎用不著再看下麵的署名,就知道這封信一定是杜雷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