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紅雪冷冷地看著她,等著她說下去。
“這地方是倪家的。”她用一根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就是倪家的二小姐,隻要我高興,我隨時都可以趕你出去。”
傅紅雪隻有閉著嘴。
一個人在別人家裏晃來晃去,忽然遇見了主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倪二小姐用一雙大眼睛狠狠地瞪著他,忽然又笑了,笑得還是那麼甜。
“可是我當然不會趕你出去的,因為……”她眨了眨眼,“因為我喜歡你。”
傅紅雪隻有聽著!
--你可以不喜歡別人,卻沒法子不讓別人喜歡你。
可是這位倪二小姐已經改變了主意:“我說我喜歡你,其實是假的。”
傅紅雪又忍不住問:“你知道我?”
“當然知道!”
“知道些什麼?”
“我不但知道你的武功,連你姓什麼,叫什麼,我都知道!”
她負著雙手,得意洋洋地從長草間走出來,斜著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傅紅雪。
“別人都說你是個怪物,可是我倒覺得你非但不怪,而且長得還蠻好看的。”
傅紅雪慢慢地轉過身,走向陽光下的角亭,忽又問道:“這地方隻剩下你一個人?”
“一個人又怎麼樣?”她眼珠子轉動著,“難道你還敢欺負我?”
“平時你也不在這裏?”
“我為什麼要一個人待在這種鬼地方?”
傅紅雪忽又回頭,盯著她:“現在你為什麼還不走?”
倪二小姐又叫了起來:“這是我的家,我要來就來,要走就走,為什麼要受別人指揮?”
傅紅雪隻好又閉上嘴。
倪二小姐狠狠地盯著他,好像很凶的樣子,卻又忽然笑了:“其實我不該跟你吵架的,我們現在就開始吵架,將來怎麼得了?”
將來?
你--知不知道有些人是沒有將來的?
傅紅雪慢慢地走上石階,遙望著遠方,雖然陽光正照在他臉上,他的臉還是蒼白得可怕。
他隻希望杜雷快來。
她卻還是逗他:“我知道你叫傅紅雪,你至少也應該問問我的名字。”
他不問,她隻好自己說:“我叫倪慧,智慧的慧,也就是秀外慧中的慧。”她忽然跳過欄杆,站在傅紅雪麵前,“我爸爸替我取這名字,隻因為我從小就很有智慧。”
傅紅雪不理她。
“你不信?”她的手叉著腰,頭頂幾乎已碰到傅紅雪的鼻子,“我不但知道你是幹什麼來的,而且還能猜出你等的是什麼人。”
“哦?”
“你一定是到這地方等著跟別人拚命的,我一看你神色就看得出。”
“哦?”
“你有殺氣!”
這個年紀小小的女孩子也懂得什麼叫殺氣?
“我也知道你等的人一定是杜雷。”倪慧說得很有把握,“因為附近幾百裏地之內,唯一夠資格跟傅紅雪鬥一鬥的人,就是杜雷。”
這女孩子知道的確實不少。
傅紅雪看著她那雙靈活的眼睛,冷冷道:“你既然知道,就應該快走!”
他的聲音雖冷,眼神卻沒有平時那麼冷,連眼睛的輪廓都仿佛變得溫柔了些。
倪慧又笑了,柔聲道:“你是不是已經開始在關心我?”
傅紅雪立刻沉下臉道:“我要你走,隻不過因為我殺人並不是給人看的!”
倪慧撇了撇嘴,道:“你就算要我走,也不必太急,杜雷反正不會這麼早來的。”
傅紅雪抬起頭,日正中天。
倪慧道:“他一定會讓你等,等得心煩意亂時再來,你的心愈煩躁,他的機會就愈多。”
她笑了笑,接著道:“這也是種戰略,像你這樣的人,本來早就應該想到的。”
她忽又搖頭:“你不會想到的,因為你是個君子,我卻不是,所以我可以教給你一種法子,專門對付他這種小人的法子。”
什麼法子?
傅紅雪沒有問,也沒有拒絕聽。
倪慧道:“他要你等,你也可以要他等。”
以牙還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是個很古老的法子,很古老的法子通常都很有效。
倪慧道:“我們可以逛一圈再來,我們甚至可以去下兩盤棋,喝兩杯酒,讓他在這裏等你,等得他急死為止。”
傅紅雪沒有反應。
倪慧道:“我先帶你到我們家藏酒的地窖去,如果我們運氣好,說不定還可以找到一兩壇我姑姑出嫁時留下的女兒紅。”
她的興致很高,他還沒有反應,她就去拉他的手--他握刀的手。
沒有人能碰這隻手。
她纖柔美麗的手指,剛剛碰到他的手,就突然感覺到一種奇異而強大的震蕩。
這股震蕩的力量,竟將她整個人都彈了出去。
她想站住,已站不穩,終於一跤跌在地上,跌得很重!
這次她居然沒有叫出來,因為她眼眶已紅了,聲音已哽咽:“我隻不過想跟你交個朋友,想替你做點事而已,你何必這麼樣對付我?”
她揉著鼻子,好像隨時都可能哭出來。
她看來就像是個很小很小的小女孩,既可憐,又可愛。
傅紅雪沒有看她,絕沒有看,連一眼都沒有看,隻不過冷冷道:“起來,草裏有蛇。”
倪慧更委屈:“我全身骨頭都快摔散了,你叫我怎麼站得起來。”
她又用那隻揉鼻子的手去揉眼睛:“我倒不如索性被毒蛇咬死算了。”
傅紅雪蒼白的臉上還是完全沒有表情,可是他的人已經往這邊走了過來。
他知道他自己剛才發出去的力量--
那並不完全是從他手上發出去的,他的手握著刀,刀上也同樣有力量發出。
這柄刀在他手裏,本身也仿佛有了生命。
有生命,就有力量。
生命的潛力。
這種力量的強大,幾乎已和那種無堅不摧的“劍氣”同樣可怕。
他的確不該用這種力量來對付她的!
倪慧蜷曲在草地上,索性用一雙手蒙住臉。
她的手又白又小。
傅紅雪忍不住伸出手去拉她--伸出的當然是那隻沒有握刀的手。
她沒有抗拒,也沒有閃避。
她的手柔軟而溫暖。
傅紅雪已有很久很久未曾接觸過女孩子的手。
他克製自己的欲望,幾乎比世上所有的苦行僧都徹底。
但他卻是個男人,而且並不太老。
她順從地站了起來,輕輕地呻吟著,他正想扶她站穩,想不到她整個人都已倒在他懷裏。
她的身子更溫暖,更柔軟。
他甚至已可感到自己的心在跳,她當然也可以感覺到。
奇怪的是,就在這同一瞬間,他忽然又有了種很奇怪的感覺。
他忽然覺得有股殺氣。
就在這時,她已抽出了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