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惹人,也沒人敢惹他們,因為他們的先祖跟李探花是生死之交,為李尋歡而獻出了生命。
李尋歡一直感到對他有愧疚,對他的後人自也特別照顧,而且把這個責任一直交下去。
李尋歡之後,隻有一個傳人葉開,也同樣受了郭家的人情,報答之心更深了。
葉開之後,誰也不知道傳人是誰了,但是誰都不敢說他們沒有傳人。
因為江湖上還經常有許多奇怪的事。
很隱秘的事,突然被揭開了。
很難纏的人,平白地掉了腦袋。
很艱難的事,忽然有人暗地完成了。
誰也不知道是誰做的這些事,做事的人手法幹淨,神龍不見首尾,武功高不可測,幾乎無所不能。
大家都相信是小李飛刀、葉開、傅紅雪那些人的傳人或後代所為,而這些人對郭家都有深刻的關係。
所以沒有人敢去找郭家的麻煩,連謝曉峰盛極一時,也沒有去找郭家挑戰。
嵩陽鐵劍被郭家的後人奉為聖物供奉在祠堂中,那柄劍是李尋歡隨著郭嵩陽的遺體一起送回去的。
李探花曾在那兒結廬守喪,足足度過三個月之久。
神劍山莊沒有敢去把那柄劍收來,因為謝曉峰絕不答應做這件事。
謝先生誇下了海口,阿古沒開口,小香代他說了:“阿古大叔什麼兵器都能使,但是最希望能夠一使當年李尋歡大俠的小李飛刀。”
這是存心找麻煩,謝先生很坦然地道:“這個本莊拿不出來,相信不僅本莊拿不出來,普天之下也沒有誰能拿出來。”
這句話的確是誰都不承認會錯的,隻可惜說在謝先生口中,就出了問題。
小香笑嘻嘻地在腰間一摸,居然真有一把薄薄的小刀子,在眾人眼前亮了一亮,但她很快就收了起來道:“小李飛刀的手法雖已成了絕響,但是小李飛刀卻仍是在人間有留存的,這也不是什麼很了不起的東西。”
謝先生目中不禁一亮,急問道:“姑娘手中的確是昔年李探花所用的飛刀?”
小香道:“如假包換。”
謝先生道:“這實在叫人難以相信。”
小香道:“小李飛刀雖然在出手後多半是收回的,但有些場合不便收回的也有,所以流傳在世間的不止是一把,隻不過那些得主都異常珍惜,不舍得輕易拿出來示人。”
謝先生不禁十分驚奇了,問道:“姑娘,你這把刀是怎麼來的呢?我知道一定是祖上傳下來的,因為李探花已經仙去多年,絕不可能親自送給你的。”
謝先生問,小香原可以不答,但是如此客氣地問她,就使她感到為難了。
謝先生接著又道:“姑娘,李探花一生光明磊落,他的事跡沒有一件是不可對人言的,除非你這柄刀是從別人那兒偷來的,否則你應該不怕說出來的。”
小香終於咬咬牙道:“我倒不是偷來的,隻不過這柄刀在我手裏並不十分光彩而已。那是李探花親手送給我祖父的,他也把他的飛刀技藝傳給了我祖父。”
每個人都為之一震,謝先生道:“那你也會了?”
小香搖搖頭:“不會,李探花雖然把他的飛刀絕技傳給了我祖父,卻被我曾祖父知道了,當時就挑斷了我祖父雙手的筋絡,使他終生不能發揮那些技藝。”
“這是為什麼呢?難道你家跟李探花有什麼過不去?”
小香隻說了一句話:“我姓龍,我本名叫龍天香。”
謝先生偏又多問了一句:“你曾祖父一定叫龍小雲?”
小香黯然地點點頭,然後才歎了口氣道:“我的高曾祖父跟李尋歡作對了一輩子,但是自己也痛苦了一輩子,我的曾祖父武功為李尋歡所廢,也恨他入骨過,但那都不是真正的恨,他們傷害自己比加諸於別人更多。”
謝先生道:“我知道,誰都以為李尋歡受了你家陷害,誰都以為龍嘯雲受到李尋歡的報答太多,虧欠也太多,隻有我以為是李探花虧欠龍家的,因為他推給龍嘯雲的是一生的痛苦。”
小香略為安慰地點點頭道:“是的,李探花自己也明白,他要教我祖父飛刀時也是這麼說,他說他錯了,把我的高曾祖母讓給我高曾祖父是他這一生錯得最厲害的事,這件事不但使他們三個人痛苦終生,也使得很多人受到牽累。”
小香的語氣忽轉憤慨:“尤其是我家,到了後來,一直在受害中,別人知道我家是龍嘯雲的後人時,都瞧不起我們,李尋歡也是為了這個原因,才把他的飛刀秘技,傾囊傳授給我祖父,叫他能出人頭地,可是被我曾祖父知道後,又阻止了……”
謝先生道:“你曾祖父也太過分了,他跟李探花並沒有什麼過不去的仇恨,阻止你祖父也罷了,又何必廢了他呢?”
小香道:“要廢掉我祖父雙手的是我的高曾祖母。”
眾人聽後都為之一驚,連謝先生都叫出了聲:“你的高曾祖母,是那位曾經號稱武林第一美人的林詩音?”
小香驕傲地道:“是的,相信到現在,江湖上再也沒有出現過第二個女人像她那樣令人難忘的。”
謝先生不為這個抬杠,隻是道:“她是李尋歡刻骨銘心的愛人,怎麼會恨上李尋歡的?”
小香驕傲地道:“她並不恨李尋歡,她隻是要表示她的立場,因為她是龍嘯雲的妻子,是龍小雲的母親,盡管舉世都瞧不起我高曾祖父,她卻以她的丈夫為榮,無論如何,龍家的子孫決不需要小李探花的照顧。”
“李尋歡知道這件事嗎?”
小香道:“當然知道,因為李探花當時也在場,他本來還在為我祖父求情,但是聽了我高曾祖母的話後黯然而去,據說從那時候起,他就絕足江湖了。”
謝先生輕歎一聲道:“他們都是一些怪人,但毫無疑問,都是些至情至性中人。”
小香不說話,眼光盯著謝先生,見他仍在閃爍不定地看著自己的袖口,笑了一笑,忽然道:“你一定很希望能夠得到這柄刀吧?”
謝先生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姑娘知敝莊專好搜尋各類前人的名器,而獨缺了幾樣……”
小香笑了一笑道:“如此說來,我若是肯把這柄刀讓給你們,你一定是不會拒絕的了?”
謝先生連忙道:“自然,自然,姑娘如肯割愛,任何條件敝莊都能接受。”
他本是個老練的人,但是因為接觸一件異常值得興奮的事,變得幼稚了,一直到說出話後,才想到對方絕不會輕易放手的,那不過在逗著他玩玩而已,不禁又有點嗒然若喪。
小李飛刀在世間遺留數量是最多的,因為它是介乎暗器與兵器之間,不像別人的兵器,隻得一柄,時刻不離的。可是小李飛刀,卻居然也是最難搜集的,因為大家都把李尋歡視作神明,自然而然,能夠跟李探花沾上一點關係的人,都會感到無限驕傲,說什麼也不肯把這種值得驕傲的證據讓給別人。
當然,小李飛刀留在人間的也不太多,因為他的刀,的確具有一種特殊的結構,不同於尋常的刀。
小香又從袖裏取出刀道:“這柄刀在別人手中,或會視同拱璧,但是在我們姓龍的後人手中,卻實在不算什麼,我可以無條件地送給你。”
一刹時謝先生以為自己在做夢,用他自己也難以相信的聲音道:“你要送給我?”
小香笑道:“是的,我把它交給阿古,由他丟出來,你能接下了,那柄刀就是你的。”
謝先生的臉色變了。
“小李飛刀,例不虛發。”
這句話已經流行了百餘年,卻從沒有人懷疑過它的真實性。
麵對著這一柄天下無雙利器,謝先生的確沒有接受的勇氣。
隻可惜是他自己先拔劍向人挑戰的。
隻可惜他是神劍山莊的總管,而此刻是在神劍山莊,當著他很多下屬們的麵前。
謝先生就是怕得要死,也無法拒絕了。
何況小香已經把刀交給了阿古,阿古的大掌一握,連刀帶柄,全隱入手掌中,連影子都看不見。
阿古的手上還帶了指套,帶著尖刺的指套,已經在等著他,就算他不上去,阿古也不放過他。
他搖晃著手中的長劍,筆直地刺過去,劍上沒有一點花招,可是這一招已具地動山搖之勢。
在周圍觀戰的人,都為這一招所動,他們雖然離得還遠,都已經感到了砭肌的劍氣,而身不由主地向後退。
身受的阿古自然比別的人都強烈,但是阿古對付這一招的辦法卻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他舉起拳頭,對準劍上擊去。
他的招數一出,謝先生就變了色。
阿古在神劍山莊一共隻露了一次手,那是在藏劍廬前對那四名劍奴。那一戰他隻發出一招,就是挺身受了對方四劍聯刺,而推開了他們,一拳打碎了藏劍廬的鐵鎖,揭開了秘密。
那四劍全被他的氣功所阻,沒有傷到他一點肌膚。
可是四名劍奴接著發出了一手絕式,劍未及體,就把他逼得連連後退,幸而丁鵬的神刀出手,才擋住了那一劍。
現在看謝先生的劍勢,絕不遜於四劍奴的那一式絕劍,而阿古居然敢用拳頭去擋。
拳上戴著鋼製的拳套不錯,可是那一劍具有了雷霆萬鈞之勢,連一座山都劈得倒,又豈是一拳所能阻?
誰都以為阿古是活得不耐煩了,連小香都如此。
但是謝先生的臉色卻變了,而且迅速地撤招收劍。隻是阿古的拳頭出來,也不是人家可以收得了的。
劍才抽到一半,就被阿古的拳頭擊中,“當”的一聲,長劍立刻脫手飛出,拳頭繼續向謝先生擊去。
謝先生的身子也在繼續後退,但退得也不夠快,被拳風掃中了肩頭,身子平飛了起來。
阿古的手掌一開,一道亮光出手,那是他掌中的小李飛刀,刀追上了空中的謝先生,射向了他的咽喉。
謝先生已經被那一拳打得五髒離位,再挨上這一刀,即使他是有九條命的貓,也是九死一生了。
不過他的運氣的確還不錯。
所謂運氣好,也隻是逃過了一死而已。
在最危險的一刹那,有人一劍替他劈落了那柄飛刀,而謝先生本人,卻結結實實地撞在牆上。
幸好是背先撞上去的,順著牆滑下來,居然還能站在那兒,臉色蒼白,口角流血。
阿古打出一拳,他卻挨了兩個,一記拳擊,一記撞擊。
替他劈落飛刀的是謝小玉。手中拿著劍,冷冷地看著他。
謝先生運了一陣子氣,才能開口說話,低著頭道:“小姐出來了,屬下無能。”
謝小玉冷笑道:“你可真夠丟臉的,堂堂神劍山莊的總管,叫人家一個車夫一拳打敗了,外麵已經有人在說神刀一出,神劍無光了,經你這麼一襯托,就更像回事了。”
謝先生苦笑道:“屬下自信武功不會遜於他,隻是用錯了招式,屬下發出了那一式‘山雨欲來’,是想把他逼退了,好繼發後麵的殺手的,哪知道他竟會真拚硬幹了。”
小香現在才明白謝先生為什麼不堪一擊了。
他那石破天驚的一劍,原來隻是虛招,真正的殺手還藏在後麵。
看那一劍的聲勢,誰都不會以為是虛招。
因此,相信不知有多少人,折在那一招下,這原也是萬無一失的一招。
隻是謝先生的運氣太壞,他遇上的對手是阿古。
阿古是個從不知道後退的人,謝先生怎麼能不倒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