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三麗和馮軍是龍鳳胎。
他們的生日當然是同一天。
梁三麗先出生,是姐姐;馮軍後出生,是弟弟。
梁三麗跟了父親姓,馮軍跟了母親姓。
小時候,梁三麗和馮軍一直形影不離,感情特別好。上學之前,他們穿的衣服都一模一樣。
他們一起上學,一起回家,在同一個班,在同一張桌。
也許因為馮軍總跟梁三麗以及她那些女伴在一起玩的緣故,從小他就有一些女孩氣。
盡管梁三麗隻比馮軍早出生一會兒,甚至還沒有馮軍長的大,但是,從小到大,她一直以小姐姐的身份,全方位地照顧、保護著這個有點孤僻的小弟弟。
每當馮軍被大班的哪個男生欺負哭了,梁三麗一定要領上弟弟,氣勢洶洶地到那個班去,找人家算賬。
可是,每次的結果都一樣:她剛剛站到敵人麵前,還沒等說話,就已經氣得全身發抖,\"哇哇\"大哭起來,受到敵人一陣嘲笑。
他們喊她\"六指兒\"。
她的右手上多一根手指頭。
上中學之後,馮軍漸漸發現他這個小姐姐其實很弱小,根本無力保護他,他就不再依靠她了,更多的時候他都躲開她,一個人獨來獨往,也輕易不向姐姐吐露他的心事了。
而梁三麗總是不放心,總是追隨他一起上學、回家。
就這樣,他們一起讀完了中學,一起考到了北京,馮軍學攝影,梁三麗學醫。
馮軍背著姐姐輟學了,開始在北京藝術圈裏混。梁三麗知道後氣壞了,可是她根本抓不到他的影子。
那以後,梁三麗簡直成了馮軍的父母,一天到晚給他打電話,心都操碎了。
很快,梁三麗就畢業了,她被分配到杭州市藥檢局,可是她放棄了這份舒適的工作。為了照顧弟弟,她留在了北京,開始了辛苦的打工生涯。
和輟學一樣,馮軍在做變性手術之前,沒有跟任何人商量。他隻給梁三麗的手機上留了一個短信,說他和幾個朋友到西藏拍照片去了,然後就沒有了音信。
梁三麗打他手機,始終關著。
那段時間,梁三麗吃不好睡不好,根本沒有心思工作,被她所在的那家藥廠辭退了。
她竟然是在媒體上看到弟弟做變性手術的消息的。
當時,她如同五雷轟頂,完全傻了。然而,一切都不可能挽回了。她是學醫的,她知道,隻要做了變性手術就不可以再更改過來。
馮軍就是在北京一家知名醫院整形外科做的變性手術。
手術除了切除陰莖和睾丸,尿道移位,製造人工陰道,還有增大乳房,修改臉、頸、顴、額等麵部骨骼,縮小甲狀軟骨,調整聲帶,電解除毛等附加手術和療法。
前後用了半年時間。
接著,還要大量服用雌性激素……
馮軍變成馮君之後,梁三麗隻見過她幾麵。而她的父母已經氣得和她斷絕了關係。
第一次見麵,梁三麗坐在已經完全女性化的弟弟麵前,一直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這是父母的一個錯誤,我不過是把這個錯誤更改過來了而已。我不願意一輩子都做一個錯誤的人。\"馮君淡淡地說。
回到住處,梁三麗拿出弟弟小時候的照片,一邊看一邊哭。
她並沒有像父母那樣對弟弟由愛生恨。
在她心中,弟弟還是她的弟弟,永遠是,隻不過他病了。
不過,一個人轉換了性別,就是改變了本質,她過去那個英俊的弟弟畢竟不存在了。老天似乎僅僅是作為補償,給她送來了一個怪模怪樣的妹妹。
那段日子,梁三麗的精神受到了很大刺激,漸漸變得消沉,緘默,古怪。
馮君極少和她見麵,她也極少能捕捉到馮君的行蹤和消息。
她強烈地思念那個已經消失的弟弟,時時刻刻被痛苦煎熬著,總是幻想,有一天,過去的那個弟弟能夠突然出現在她的麵前。
讀小學的他紮著鮮豔的紅領巾,虎頭虎腦地跑來了……
讀中學的他雙手插在口袋裏,故作深沉地走來了……
讀大學的他背著相機,長發飄飄、風度翩翩地走來了……
她知道,這永遠不可能了。
絕望之餘,她又想,要是天天能在夢裏見到他從前的樣子也好啊。
可是,夢無法駕馭,也無法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