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那位明二公子……”離三斂笑,眸中泛起無奈與無力,“一晚上,姑奶奶送了六位姑娘到他房中,絕對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且風姿各異,可最後啊,六位姑娘一個個皆對他傾心不已,自慚形穢,主動離開了。”
“哦?”蘭七眉頭一動,坐起身來,“和本少說說怎麼回事。”
“那二公子出身名門又一派高潔優雅的氣度,想這樣的人欣賞的也該是那冰清玉潔的好姑娘,因此第一個派出的便是青溪。她本是官家之女,容色清麗又滿腹詩書,向來清高自許目下無塵,結交的皆是上流高雅之士,由她去侍候二公子是再恰當不過的人選,誰知呀,那明二公子不過看她一眼再向她一笑,青溪便把持不住,竟生鍾情之念,她不待再看第二眼便落荒而逃,你知她回頭跟姑奶奶說什麼了嗎?”離三微露一個帶點嘲意的笑。
“說什麼?”蘭七搖著玉扇的手一頓。
“那丫頭說‘再看一眼,定要非君不嫁,可流水落花向來無緣,青溪不想相思至絕。’”離三有些歎息,“這丫頭果然是有慧根的人,知道要快刀斬念。”
“嗬……謫仙一笑,竟然是無人能抵擋得了的嗎?”蘭七碧眸一閉,複又躺下。
“第二個姑奶奶便派了紅纓,容色豔比丹芍,猶擅舞,其歌舞乃姑奶奶親授,早已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她為二公子跳一曲《戲鴛鴦》,七少知那是什麼樣的舞的。”離三輕輕笑著,抬手撫鬢,嫵媚中還透著三分惋惜。
“紅纓若跳那舞,從未有男人能不心動神癡意迷的,可那二公子卻自始至終微笑如常目清神定。末了,他用房中瑤琴彈出一支古曲《火鳳凰》,彈曲中隻看紅纓一眼,可那一眼便叫紅纓徹底沉淪,後來,她告訴我,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出了那房的,隻知道清醒過來後便在姑奶奶麵前,然後便抱著姑奶奶放聲大哭,問為什麼她不會跳《火鳳凰》,今生不可得此人此情,至少也要琴舞相合一回,才不至遺憾至終!”
“《火鳳凰》?他竟然知道此曲。”蘭七也感歎一句。
離三笑笑,“姑奶奶那刻抱著紅纓,既是驚歎又是不服,不信有男人能不醉在這離芳閣的,所以這一次便讓四位姑娘一起去。”
蘭七聞言長眉挑起。
“式微擅歌,兼之纖弱嬌柔情態百種,沒有男人見之不憐;殊嬌柔媚嬌俏,且靈敏風趣,無人不沉於其笑醉於其容;浣苔擅琴,一曲《慕青絲》聞者傾情;青靄乃是全才,琴棋書畫詩詞歌舞無一不精,更兼氣韻如蘭,男子見之便生敬慕,原想著這樣的四位美人那二公子也該心動眼花了吧。可是……”離三猛地握拳恨恨的擊在竹榻上,甚是憤然的瞅著蘭七,“都怪你啊,帶來的都什麼人啊,竟然把姑奶奶家姑娘的魂全勾了去!”
“怎麼啦?”蘭七伸手安撫的拍拍離三的臉,“這二公子又做了什麼攝了美人的魂兒?”
離三扯下臉上那隻手,送到嘴邊張口便咬去,幸好蘭七反應及時,躲過一劫。
“那二公子其實也未做什麼奇特的事兒,四位姑娘進房時,他在寫字,一幅白紙懸於牆上,手握紫豪,不緊不慢悠然寫來,明燈白壁,青衫獨影,不知怎的,那一刻四位姑娘滿腔的旖旎綺念全消了個精光,隻是看著那人,挽袖揮筆,蘸墨寫意,明明在動,卻給人以靜雅之感,靜中偏還帶著灑逸飛揚的氣勢,隻一個背影,便已叫人傾服。”
離三目光怔忡的望著窗棱,仿似那裏也有著那個青衫灑逸的謫仙。
蘭七未語,臉上掛著淡淡笑,看著離三。
“待他寫完字,轉身麵對四位姑娘,那等容儀風姿豈能不叫人驚歎,四位姑娘神怔之時,他隻是回以一笑,鋪紙於桌,重蘸煙墨,然後抬眸各看四人一眼,未語。可四位姑娘那一刻卻分明知曉了他眼中之意,於是浣苔撫琴,式微按弦而歌,殊嬌聞歌起舞,丈外青靄捧卷而讀……”離三深深歎一口氣,似敬又似惜,“姑奶奶一生所遇的男兒何其多,不泛文武冠絕六藝精通之人,可看到那幅畫之時,姑奶奶卻不得不歎服。她們四人形貌殊麗神韻各異,可那畫不失其貌盡顯其韻,更兼筆風淡逸,不染紅塵之氣。一尺之地四人栩栩如生,姑奶奶隻是看著,卻有親臨其境之感。”
說至此,離三微微一頓,才道:“四人捧畫回來,浣苔、式微、殊嬌說‘那一刻之琴、歌、舞乃性靈之為不受自控,為此生最妙,再不可得’,青靄說‘那一刻明明身畔琴歌繞耳舞姿繚目,心底裏卻是沉淵之靜,燈影搖曳清晰可感’,她們對姑奶奶說‘這等人物,予不願再見,見之傷心’。”
“見之傷心……”蘭七緩緩重複一句,搖著玉扇的手不動了。
“往日也隻是聽人傳說,今日才算是見識到了。”離三移過小幾上的壺,倒上一杯茶,啜一口,道,“這人無需言語行為,隻是氣勢神韻便已可奪心攝魂,百年不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