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二依是淡雅一笑,隻是那雙空濛的眸子裏涼涼的帶出那麼一絲絲幸災樂禍,“向來是你暗算他人,這次……看來那冰珠子好看是好看,卻不怎麼好玩。”
“哼!”蘭七哼一聲,還要再說,忽地全身一顫,隻覺得胸口那團寒意似要衝開阻攔散向四肢百駭,當下收聲,盤膝運功。
明二撥撥火堆,讓火燃得更旺一點,緋紅的火光裏,對麵蘭七那張蒼白的臉便看得清清楚楚,額頭上密密布滿汗珠,足見其此刻全副精力都用於逼毒之上,若此刻出手……猛然,一絲血線從蘭七唇角溢出,那張臉頓時煞白煞白的,身子一顫,嘴一張,一口鮮血吐出,洞中刹時散開一層極薄的霧氣……那是——寒氣!
刹時,明二出手了,雙指一並,疾點蘭七頭頂,又迅速點向雙肩、背部,最後左掌拍向背心,右掌按上胸口,內力運轉,順著手掌傳入。
過得半晌,蘭七終於睜眼,臉色依然蒼白,看看明二依按在她胸前背後的手掌,碧眸中湧動一點光芒,唇角微彎,道:“二公子,你我這算肌膚相親了,不過你放心,我會娶了你負責的。”說完眼一閉,身子一軟,正倒在明二的臂彎裏。
“到這時一張嘴都不肯安份。”
明二看著臂彎裏昏過去的人搖搖頭,然後收功撤掌,扶住她,指尖搭上她的手腕,確認暫時穩妥了,當下放開她,起身,卻略覺四肢發軟,想來剛才耗功不少。至於為什麼沒出手相害,反是出手相救,明二公子心裏的理由是:東溟強敵當前,此刻不是時候。當然,心底裏一個小小聲音弱弱叫嚷著那麼一點點不確定與懷疑也是有的。
既然累了,那還是休息下罷,況且洞外他順手擺了個小陣,那些尾巴便是追來想要進洞也是不可能的。當下從包袱裏取出一張虎皮毛毯鋪在火堆邊,打算稍稍睡下,眼角瞟到一旁地上昏睡中還在微微打著寒顫的蘭七,腦子裏鬥爭了半天,最後還是將之提上毛毯,自己在一旁躺下,再取了件狐裘當被蓋下。
和碧妖講禮法名節,反隻會被她嗤笑。
許是累了,許是放心了,片刻後,便沉入夢鄉。
早上,明二先醒來。
睜開眼,火堆裏餘柴未盡,還留著小火,洞外陽光斜斜射進,山洞裏一目了然。
看到毛毯一角獨自蜷宿一團的蘭七,明二一怔。
人畏冷之時,幾乎本能的會偎近熱源。昨夜考慮到她體內的寒氣,所以躺下時他挨著她算是借她一點體溫,而且讓她靠著火堆,可她……沒有挨著他,更沒有偎近火堆,反遠離溫熱。寒氣未盡,該是極冷,可是,似乎,夢中,她也沒有,人那種尋找、靠近溫暖的本能。
看著抱著雙臂蜷成一團此刻再也談不上什麼風流瀟灑妖異邪魅的蘭七,明二空濛的眸子中閃現深思。
起身,走出洞外,陽光刺得眼有刹那的疼痛。
等明二提著一隻野兔和裝滿山泉的水囊走回山洞時,蘭七已醒來,正閉目運功調息,氣色已恢複正常。
聽得明二進洞的聲響,蘭七睜眼。
“如何?”明二問道。
“算是暫時壓製住了。”蘭七伸伸懶腰。
“你中的寒毒似乎極不簡單,連我們明家的‘無間指’都無法逼出它。”明二將野兔拋給蘭七,順手放下水囊。
“我用‘佛心丹’都無法解毒時便知道了,而且還喝了‘黃泉水’打算以毒攻毒的,不過也不見效。”蘭七掂掂手中清理幹淨的野兔,看來荒島幾日讓二公子學到不少東西。
黃泉水?正將幹柴架上火堆的明二手下一頓,然後繼續架柴。那是被列為江湖第三的劇毒,連對自己也如此做絕嗎?
火又旺起來,蘭七早已將調料從包袱裏取出,將野兔架上火堆,一邊道:“聽聞百多年前號稱‘天人’的玉家有一門絕學叫‘無間之劍’,你們明家竟有‘無間指’,名字這麼像,真是巧得很呢。”
明二撿起地上的狐裘毛毯,彈了彈灰塵,然後折起。“‘無間之劍’早已絕跡江湖百多年,想不到竟還有人知道。”
“這江湖,我不知道的事少。”蘭七回頭看他一眼,別有深意。
明二將狐裘毛毯收回包袱,沉吟了片刻,才道:“明家的‘無間指’就是從玉家的‘無間之劍’化出。”
“果然。”蘭七一邊將調料灑上野兔,洞裏香氣彌漫,“隻是你們明家怎的會知曉玉家的‘無間之劍’?”
“那也要從百多年前說起。”明二收好了狐裘,開始整理冠發,一邊道,“聽說在前朝之時,明家有位祖先向當時被稱為‘東朝第一美人’的華國純然公主求親,但在求親大會上敗了下來,似乎因為輕功不能至絕頂之境所至,於是這位祖先返家潛心修武,也因為他,明家的輕功‘青萍渡水’才能更上一層樓。”明二說著微微一頓,這些話算是回答了昨日蘭七關於明家輕功的疑問。
“哦?”蘭七翻轉著野兔,“然後呢?”
明二從包袱裏掏出兩隻玉碗,取過水囊,將清水倒滿,還餘半囊。
“這位祖先潛心修煉了十年,自問有所成,武林該是少有敵手,所以離家遊曆江湖。有一日,他在一座大山裏迷了路,正絕望時忽聞有琵琶之音,於是他循著樂音走出了迷境,然後他在一座草廬前看到了一位彈琵琶的姑娘,那位姑娘清美絕世所彈之曲有如仙樂,他以為他到了天上見著了仙子。”
“嗬,你這位祖先豔福可真不淺,該不會又對這位仙子一見鍾情吧?”蘭七笑謔道。
“鍾未鍾情這可就不得而知了。”明二也一笑,“那位仙子對祖先說,她有一本書,若不能傳世她會愧對寫書之人,既然有緣至此,便以之相贈,但盼人世莫忘玉家。於是祖先就帶著那本書回到了明家。”
“看來你這祖先不隻是豔福不淺了,連天人玉家的絕世技藝都能得到,那該是幾世才修得的福緣。”蘭七將手中野兔拋給明二,“熟了。”說罷取過水囊,就著那半囊水洗漱了。
“隻可惜書中所記明家百多年都無人能參透,窮數代之力,也隻是從中化出一門指法。”明二雙指一並,隔空一劃,野兔便一分為二。
“百多年無人參透我信,但我不信你沒參透,否則那一日雲無涯肩上的劍傷如何來的。”蘭七走過來,剛洗過臉,水珠猶在,瑩瑩沾在臉上,眉眼清澄,玉麵朱唇,仿似沾著晨露的白生生的花兒。
明二眸一垂,將一半野兔拋給蘭七,微彎唇,莫名的想笑。
蘭七接過野兔,張嘴便咬下一大口,咀嚼有聲,吃得津津有味,反之,明二公子則斯文雅致多了,吃不聞聲,舉止得宜。
“假,假,假!”蘭七邊吃邊瞅著明二連連道著三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