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二空濛的眸子落在蘭七麵上,未有言語。
若不在乎生死,便不會有那等為求生可入地獄的狠絕,可有這麼強烈的生存欲望的人卻也可在今朝滿不在乎的麵對即將來臨的毒發。
蘭七慢慢從懷中掏出一個瓶子,拔開瓶塞一看,不由歎了一口氣,“隻最後一顆‘佛心丹’了,解‘赤心無瑕’倒是可以。”說罷倒出藥丸吞下,剛吞下藥,身子便是一顫,手中藥瓶掉落地上碎裂。
明二靜靜的看著顫抖著的蘭七,看她緊握左拳抑製身體的顫抖,看她努力盤膝端坐凝聚內力……
半晌後,蘭七額上滑落豆大的汗珠,可身子的冷顫卻是有增無減。他知道,以她此刻的內力,予寒毒根本無可奈何。
蘭七睜開眼,伸手又從懷中掏出一藥瓶,她此刻外傷、寒毒令得四肢泛力僵硬,以至動作遲緩,待得她吞下藥丸半刻鍾都過去了。
明二一直靜坐一旁看著。
蘭七吞下藥丸後,重閉目端坐凝聚內力。
明二靜靜注視著蘭七眉心,片刻後,他眉峰一動,緊接著便見蘭七身子往前一傾,“噗!”的吐出大口血來,落在石地,褐黑色的冒著寒氣。
明二的目光從地上那冒著寒氣的毒血再移至蘭七慘白如蒼冰的臉上,眉心一絲黑氣隱現,剛才吞下的藥丸不但無濟無事,反帶發了她近日不斷吞食的那些用來壓製寒毒的毒,而此刻,寒毒已徹底衝破她內力的壓製。
“如此辛苦,何不作罷?”他悠然開口道。傷、毒、寒毒發作的痛苦非萬蟲噬心之痛可形容,常人寧死也不願受。
蘭七氣息虛弱,費力抬眸看一眼明二,唇邊勾現一抹譏誚的笑,道:“換作你……肯嗎?”
明二聞言一怔。
“你我皆是在地獄也可以殺戮之人,又豈肯死於他人之手!”蘭七顫著手艱難的從懷中再次掏出一藥瓶。
“怎麼也不肯死麼……”明二忽地一笑,空濛的眸子落向遙遠的虛空,過往的二十多年歲月一瞬間都在那裏浮現,一幕幕,一場場,虛空中的他,此刻的他,都隻是漠然看著。
蘭七從瓶中倒出一顆藥丸,看著,碧眸中慢慢浮現冰涼與決絕,淡淡的虛弱的道:“你我長於絕境,死亡時刻緊隨,那並不可怕。”死亡,真的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誅心!
聞著風中送來的氣味,明二眉頭一斂,在蘭七將藥丸送至嘴邊時屈指一彈,那藥丸便掉地上了。
看著被彈落的藥丸,蘭七挑眉看向明二。若在她功力未損時,怎會有此事發生。
“那藥予你後患無窮。”明二從懷中掏出一藥瓶倒出一藥丸彈至蘭七掌心,“‘佛心丹’千金一顆,當此危難之時更是彌足珍貴,加價一倍,回皇朝後記得還在下兩千銀葉。”
蘭七聞言咬牙,然後又魅惑的笑笑,“二公子,你乃謫仙呀,豈能如此貪財。”
“能賺到七少的錢,明二甚感榮幸。”明二公子笑得優雅如仙,看著蘭七眉間黑氣漸濃,再道:“七少難道已虛弱到需要人喂不成?”
蘭七幾乎是反射性的將藥丸放入口中,也幾乎在同刻反應過來了,頓時懊恨不己,堂堂風流瀟灑的蘭七少怎能被假仙戲弄!可不知怎的,唇角一彎,又想笑。
明二靜靜看她吞下藥丸,然後靜靜開口:“七少這般,是為了……得一個答案?”
蘭七聞言藥丸差點卡在喉嚨,使勁一咽,總算吞了下去,抬眸狠狠瞪向明二。
明二公子卻隻是雲淡風清的笑起來。
“本少是為自己!”蘭七惡狠狠的吼道,可惜的是身軟力弱,沒有半分氣勢。
“為了生存而殺戮。”明二公子依然笑得溫雅好看,“不知洺空前輩與鳳裔兄是如何看待。”
蘭七怔了怔,忽然想到東溟海上那一夜,那個老實的孩子曾那麼堅定的說著“我這一生決不殺一人!”不由得微微笑起來,道:“寧朗說人不該殺人,人殺人便算不得人。”抬首,望向山石之外的天際,冬日暖陽當空,“多麼的簡單。他的認識裏隻有黑與白,可他一直都在光明的白色裏,從未到過、看過真正的最深最暗的黑色。”
“或許他這一次能夠知道。”明二空濛的眸子微微閃過一絲光。
蘭七卻不再說話,連服兩顆“佛心丹”,雖則解了體內那些毒,可並不能除去寒毒,正想趁此刻還有幾分氣力,重疑內力。
明二則起身,打算去尋些吃食,可還未走至小潭邊,便聽得身後“咚!”的聲響,不由回身,便見蘭七一動也不動的伏在地上。胸口猛然壓了什麼一沉,足下一掠,便落在蘭七身邊,扶起她,便見地上一大灘鮮血,絲絲寒氣直冒,口角還有血不斷流出,而她的身子觸手如碰寒冰。
“那……個……”蘭七費力的指向原先被明二彈落的藥丸,“可……暫製寒毒……”
明二卻看也不看那藥丸一眼,道:“我可封住你體內寒毒一月,但如果一月後你無法得到解藥徹底清除寒毒,則會以今日數倍反噬,那時必死無疑,且所受痛苦也更勝今日,你還要不要我救你?”
蘭七緩緩轉眸看著明二,唇一彎,道:“好。”
明二不再多話,動手解去蘭七衣帶。
“二公子……”蘭七任明二動手,臉上微微帶笑,“雖則本少……承諾了要娶你負責,可……這等地方洞房花燭……也忒地煞風景了些。”
明二聞言眼角一陣抽搐,手下卻不停,但也隻是剝落上身衣袍,外衣、夾衣剝去後便露出一件軟銀甲,明二的目標便是它,三下兩下將它從蘭七身上脫下,順手一丟,然後將蘭七扶正盤膝坐下,自己也在她身後坐下。
“放鬆全身,勿提內力,保持靈台清明。”
蘭七聽得身後明二低低的聲音,隨即便覺頭頂被溫熱的手掌按住,一股暖和之氣便從頭頂貫入,頓時如浸冰潭的身子不再那麼冷,不由閉上眼睛放鬆了全身,沉入空明之境。
明二左掌抬起置於蘭七頭頂,右手指尖一並,依次疾點蘭七全身穴道。
一個時辰後,明二的手從蘭七頭頂移開。
蘭七睜眸,緩緩轉頭看向身後的明二,那張溫潤如玉的臉上有著細密的汗珠,卻令得那張臉第一次有了人的感覺。
明二調息片刻,睜眼,便對上那雙深幽的碧眸,不由一怔。
兩人靜靜的對視,目光清澄,仿如天鏡與湖泊的對映,鏡與湖都映射到了最深處,卻又似乎幹淨得什麼也沒有,片刻後,各自靜靜的移開目光。
明二站起身,走至潭邊洗了臉的汗與手上沾染的血汙,洗罷回來,蘭七依舊盤膝坐於原地。
“你這一身……難道不難受?”明二看著蘭七那一身結著血痂的傷道。不過,千萬別以為二公子是關心蘭七,他不過是覺得看著這些血汙眼睛極不舒服,再加那些血腥味很是難聞。
蘭七聞言挑眉看著一身纖塵不染的二公子,然後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以未受傷的左手,將已脫一半的衣裳一一解開,雖一身衣裳已破爛不堪,可她做來,卻如解羽衣華裳,衣帶飄落間仿如落花輕盈,纖指拔動間媚意隱露,眼眸一直看著明二,碧水秋波,流光灩瀲。
明二卻也未曾回避躲閃,就那麼看著她解帶脫衣,如看樹葉飄落雨絲天降般自然從容。
外袍落下,夾衣落下……蘭七也落下了。
明二袖一卷,蘭七幸免摔落於地。
“本少解衣的豔景……豈能平白看了。”蘭七笑笑。隻可惜此刻蒼白的臉上布滿冷汗折損了顏色,額上青筋突起,足見其痛之深,本來還勉強有一半幹淨的裏衣瞬間便染上大片大片的嫣紅。那看似輕鬆的解衣,卻是將已幹結的血痂再次撕開。“一次萬金,抵‘佛心丹’,再服侍好本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