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嘴道:“我正在吃人的時候,忽然被個人撞見了,這人本是我的對頭,武功比我還高些,但他瞧見我吃人,立刻就嚇得麵色如土,掉頭就走,以後見到我,也立刻落荒而逃,連架都不敢和我打了。”
他又笑了笑,道:“我這才知道吃人原來能令人害怕的,自從發現了這道理後,我才忽然變得歡喜吃人起來。”
小魚兒道:“難道你……你喜歡別人怕你?”
李大嘴道:“世上的人有許多種類,有的人特別討人喜歡,有的人特別討人厭,我既不能討人歡喜,也不願令人討厭,就隻有要人害怕。”
他笑著接道:“能要別人害怕,倒也蠻不錯,所以我也不覺得人肉酸了。”
小魚兒聽得目瞪口呆,隻有苦笑,隻有歎息。
他本想問:“你為什麼連自己老婆的肉都要吃呢?”但他並沒有問出來,因為他已不願再讓李大嘴傷心。
李大嘴道:“這些年來,我總是一個人偷偷去燒些豬肉來解饞,但卻不敢被別人看到,就好像和尚偷吃葷一樣,愈是偷著吃,愈覺得好吃。”
他大笑著接著道:“但現在我再也不必偷著吃了,你們快好好請我吃一頓紅燒蹄膀吧,要肉肥皮厚,咬一口就沿著嘴角直流油。”
小鎮上沒有山珍海味,但紅燒蹄髈總是少不了的。三斤重的蹄髈,李大嘴竟一口氣吃了兩個,幸好他們是在客棧裏開了間屋子關起來吃的,否則別人隻怕要以為他們是餓死鬼投胎。
吃到一半,小魚兒將蘇櫻借故拉了出去,悄悄問道:“你扶他進來的時候,已查過他的傷勢了麼?”
蘇櫻歎道:“他傷得實在不輕,肋骨就至少斷了十根,別的地方還有五處硬傷,若非他身子硬朗,早就被打死了。”
小魚兒道:“我隻問你現在還有沒有救?”
蘇櫻道:“若是他肯聽我的話,好生調養,我可以負責救他,隻怕……”
她長長歎了口氣,接著道:“他自己若已不想活了,那麼就誰也無法救得了他。”
小魚兒咬著嘴唇,道:“我真不懂,他本是個很看得開的人,為什麼會忽然想死呢?”
蘇櫻幽幽道:“一個人到了將死的時候,就會回憶起他一生中的所作所為,這種時候還能心安理得、問心無愧的人,世上並不多。”
小魚兒歎道:“不錯,他一定是對自己這一生中所做的事很後悔,所以想以死解脫,以死懺悔。”
蘇櫻黯然道:“到了這種時候,一個人若能將生死之事看得很淡,已經很難得了,所以我才說他不愧是條男子漢。”
就在這時,突見一個人在小院外的牆角後鬼鬼祟祟地向他們窺望,小魚兒眼珠子一轉,緩緩道:“李大叔對我不錯,他變成這樣子,我的脾氣自然不好,一心隻想找個人來出氣,現在總算被我找著了。”他嘴裏說著話,忽然飛身掠了過去,躲在牆角後的那人顯然吃了一驚,但卻並沒有逃走的意思,反而躬身笑道:“我早就知道魚兄吉人天相,無論遇著什麼災難,都必能逢凶化吉,如今見到賢伉儷果然已安全脫險,實在高興得很。”
小魚兒失笑道:“你這兔子什麼時候也變得善頌善禱起來了?”原來這人竟是胡藥師,小魚兒想找個人出氣的,聽到他馬屁拍得刮刮響,火氣又發不出來了。
胡藥師道:“自從那日承蒙賢伉儷放給在下一條生路後,在下時時刻刻想找賢伉儷拜謝大恩,今日總算是天從人願。”
小魚兒道:“既然如此,你見到我們,為何不過來?反而鬼鬼祟祟地躲在這裏幹什麼?”他忽又頓住道:“那位鐵萍姑鐵姑娘呢?”
胡藥師似乎怔了怔,訥訥道:“我……我不大清楚。”
小魚兒皺眉道:“你們兩人本是一起逃出去的,你不清楚誰清楚!”
胡藥師垂下頭,結結巴巴地賠著笑道:“她……她好像也在附近,可是……可是……”
小魚兒一把揪住他衣襟,怒道:“你小子究竟在搞什麼鬼?快老老實實說出來吧,就憑你也想在我麵前玩花樣,簡直是孔夫子門前賣百家姓。”胡藥師臉色都變了,急得更說不出話來。
蘇櫻柔聲道:“有話好說,你何必對人家這麼凶呢?”
小魚兒叫了起來,道:“你還說我凶,這小子若是沒有做虧心事,怎麼怕成這副樣子?我看他說不定已將人家那位大姑娘給賣了。”
胡藥師苦著臉道:“她……她隻叫我來將兩位拖住片刻,究竟是什麼事,我也不知道。”
小魚兒瞪大了眼睛,道:“是她叫你來將我們拖住的?”
胡藥師道:“不錯。”
小魚兒又怒道:“放屁,我不相信,你和鐵萍姑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為什麼要聽她的話?”
蘇櫻眨著眼道:“你怎知道他們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說不定他們……”
小魚兒忽又大聲道:“那麼,她為什麼要叫他來拖住我們呢?她想瞞著我們幹什麼?”
蘇櫻咬著嘴唇,緩緩道:“你想,她會不會和李大叔有什麼關係?”
小魚兒道:“他們又會有什麼關係?”
蘇櫻道:“李大叔以前的夫人,不也是姓鐵麼?”
小魚兒心頭一跳,忽然想起以前鐵萍姑隻要一聽到惡人穀,一聽到“李大嘴”這名字,神情就立刻改變了。他又想起鐵萍姑曾經向他探問過惡人穀的途徑,似乎想到惡人穀去,她到惡人穀莫非就是為了去找李大嘴?想到這裏,小魚兒什麼話都不再說,跳起來就往院子裏跑,還未跑到門外,已聽到一陣啜泣聲音自他們那屋子裏傳了出來。
小魚兒一聽就知道這赫然正是鐵萍姑的哭聲。
他立刻衝了進去,隻見李大嘴木然坐在椅子上,滿麵都是淒慘痛苦之色,鐵萍姑卻已哭倒在他身旁,手裏還握著把尖刀,隻不過此時她手指已鬆開,刀已幾乎掉落在她手邊。
小魚兒怔住了,失聲道:“這是怎麼回事?鐵姑娘你難道認得李大叔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