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星宮主流下淚來,道:“大姊,二十年前的事,已過去很久了,江楓他們雖然對不住你,可是……可是他們如今連屍骨都已化為飛灰。大姊,你……何必再恨他們呢?”
“你難道想饒了他們?”邀月宮主的臉色又白得透明了,道,“你難道想要在此時說出他們的秘密?”
憐星宮主道:“我隻是想……”
她忽然發現邀月宮主的臉色,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噤。邀月宮主一字字道:“從你七歲的時候,就喜歡跟我搗蛋,無論我喜歡什麼,你都要和我爭一爭,無論我想做什麼,你都要想法子破壞!”她的臉色愈來愈透明,看來就宛如被寒霧籠罩著的白冰。
憐星宮主臉色也變了,顫聲道:“你……你莫忘了,我畢竟是你的妹妹。”她身形急轉,想借勢先甩開邀月宮主的手,但這時已有一陣可怕的寒意自邀月宮主的掌心傳了出來,直透入她心底。
憐星宮主駭然道:“你瘋了,你想幹什麼?”
邀月宮主一字字緩緩道:“我並沒有瘋,隻不過,我等了二十年才等到今天,我絕不會再讓任何人來破壞它,你也不能……”她每說一字,憐星宮主身上的寒意就加重了一分,等她說完了這句話,憐星宮主全身都已幾乎僵硬。她隻覺自己就好像赤身被浸入一湖寒水裏,而四周的水正在漸漸結成冰,她想掙紮,卻已完全沒有力氣。邀月宮主根本沒有看她,隻是凝注著小魚兒和花無缺,嘴角漸漸露出一絲奇異的微笑,緩緩道:“你看,這一戰已快結束了,江楓和月奴若知道他們的孿生子正在自相殘殺,一定會後悔昔日為何要做出那種事的。”
憐星宮主嘴唇顫抖著,忽然用盡全身力氣,大呼道:“你們莫要再打了,聽見了嗎?因為你們本是親生的兄弟!”
邀月宮主冷笑著,並沒有阻止她,因為她雖然用盡了力氣在呼喊,但別人卻隻能聽到她牙齒打戰的聲音,根本聽不出她在說什麼。憐星宮主目中不覺流出了眼淚來,數十年以來,這也許是她第一次流淚,但她流出來的眼淚,也瞬即就凝結成冰。
她知道小魚兒和花無缺的命運現在才是真的沒有誰能改變了,因為現在世上知道這秘密的人已隻剩下邀月宮主。而邀月宮主卻是永遠不會說出這秘密的,除非等到小魚兒或花無缺倒下去,那時所有的事便已到了結局。這一段錯綜複雜、糾纏入骨的恩怨,也唯有到那時才會終止。這結局實在太悲慘,憐星宮主已不願再看下去。事實上,她也已無法看下去。
鐵心蘭倒在蘇櫻懷中,喘息著,掙紮著道:“我……我們總算是姊妹,現在我想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答不答應?”
蘇櫻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柔聲道:“無論你要我做什麼,隻管說吧。”
鐵心蘭道:“我死了之後,希望你能將我和花無缺埋葬到一起,也希望你告訴小魚兒,我雖然不能嫁給他,但我始終是他的姐姐、他的朋友。”
蘇櫻揉了揉眼睛,道:“我……我答應你。”
鐵心蘭凝注著她,緩緩又道:“我也希望你好好照顧小魚兒,他雖然是匹野馬,但有你在他身旁,他也許會變得好一些的。”
蘇櫻幽幽歎息了一聲,道:“他會麼?”
鐵心蘭道:“嗯,因為我很了解他,我知道他真心喜歡的,隻有你一個人,至於我……他從沒有喜歡過我,隻不過因為他很好強很好勝……”
蘇櫻顫聲道:“我知道,我全知道,求你莫要再說,無論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
鐵心蘭嫣然一笑,緩緩闔起眼瞼。她笑得是那麼平靜,因為她已不再有煩惱,不再有心事。蘇櫻望著她,卻已不禁淚落如雨……
花無缺的手已漸漸慢了下來。他知道時候已到了,已沒有再拖下去的必要。
無論任何事,遲早都有結束的時候,到了這時候,他的心情反而特別平靜。嫉妒、愛憎、好勝、炫耀……這些世俗的情感,忽然之間都已升華,這種情感的升華正是人類至高無上的情操。
他隻希望小魚兒能好好地活著,鐵心蘭能好好地活著,所有他的朋友和仇敵都好好活著,而且活得愉快。
他當心著小魚兒的出手,等待著機會。
等待著機會死!
他準備讓小魚兒“勝”得光光彩彩,既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出他是自己送死的,更不希望被小魚兒自己知道。所以他既不能故意露出破綻,更不能自己撞到小魚兒掌下去,他要等待小魚兒施展出一招很奇妙的招式時,再故意“閃避不開”!
隻見小魚兒身形旋轉,左掌斜斜劈下,右掌卻隱在身後。花無缺知道他這左掌本是虛招,隨在身後的那隻右掌才是真正的殺手,對方招架他左掌時,他身子已轉過,右掌就會忽然自脅下穿出。這一招虛虛實實,連消帶打,而且出手的部位奇秘詭異,本可算得上是江湖罕見的絕招殺手。
但小魚兒卻似已打暈了頭,竟忘了這一招他方才已使出過一次,花無缺方才避開他這一招時雖曾遇險,可是現在卻已對這一招了如指掌。
這正是花無缺的“機會”到了。他手掌自下麵反切上去,直切小魚兒脅下,隻因他知道等他這一掌切到時,小魚兒身子已轉過,他這一掌就落空,那時他“招式已用老”,等小魚兒右掌穿出時,他便要立斃在小魚兒掌下。所以他這一招看來雖也是連消帶打的妙招,其實卻是送死的招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