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個守舊的人,她一直強調,她死了之後就把她埋起來,不能燒,要留下全屍。她說,人死之後要是燒成灰,下輩子就不會托生人了。
王涓看著張清兆說:“那就聽媽的,悄悄埋了吧,也省得別人……亂猜疑。”
張清兆愣了一下。
他也馬上想到,要是把屍體送到火葬場,就必須有死亡證明什麼的,否則,火葬場不敢隨便燒。
那樣的話,麻煩就大了。
王涓又說:“你現在就跟媽回去吧,拉上他,到巴望村埋了。我就不回去了。”
說完,她轉過頭去,繼續觀望那個嬰兒。
嬰兒的眼睛還在看著半空。
張清兆打了個冷戰,突然想到:他死了嗎?
王涓買回了一套嬰兒服。
一件小衣服,一條小褲子,褲腳連著兩隻軟綿綿的小布鞋,都是相同的花色——綠底紅花。
王涓給雨生穿上了這套新衣服。
這套新衣服成了他的壽衣。
張清兆抱著這個死嬰走出家門的時候,王涓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撲上來抓住張清兆的胳膊,趴在死嬰的身上嚎啕。
她的指甲幾乎摳進了張清兆的肉裏。
她哭了好半天,母親才把她拉開,張清兆趕緊出了門。
沒想到,下樓時,他偏偏遇到了一個鄰居上樓。
這是一個很熱情的胖女人,大家都叫她李姐。她看見張清兆抱著孩子下樓,就大著嗓門說:“天這麼冷,你們上哪兒去呀?”
張清兆支支吾吾地說:“有點事……”
“別把孩子凍著啊!”李姐關切地說。
張清兆不再說話,急匆匆地走下樓梯。
上了車,他把死嬰放在了後座上,然後對母親說:“媽,你坐在前麵吧。”
母親說:“不,我要跟他坐在一起。”
張清兆就不再堅持,由她去了。
夏利車在雨中開出了安居小區,駛上了馬路。
路上的人很少,都打著傘。
走著走著,張清兆突然看見一個警察出現在路旁,朝他擺手。
他的身子一抖,腦袋“轟”地就大了。
他很快就意識到,這個人不是值勤的警察,他隻是要坐車而已。
他趕忙豎起了停運的牌子,然後從那個警察麵前緊張地開了過去。
剛剛開過去,他就從反光鏡朝後看了一眼,那個警察的腦袋跟著張清兆的車轉過來,一直朝他望著。
張清兆轉了個彎,那個警察的眼睛終於不見了。
路不好走,五十裏路他開了近一個小時。
他抱著死嬰走進家門時,父親正坐在炕上看書。他抬起頭,看見兒子和孫子進了門,就把書放下了,大聲說:“這下雨天你們回來幹什麼?”
他一邊說一邊伸出雙手接孫子。
母親淚汪汪地對他喊道:“孩子死了!”
“孩子怎麼了?”父親大聲問,同時側過耳朵來。
母親對著他的耳朵又喊了一聲:“孩子死了!”
張清兆膽戰心驚地對母親說:“你別喊了!”
母親皺著眉,不耐煩地對父親擺了擺手,又指了指張清兆懷裏的死嬰。
父親歪頭看了一眼,眼睛一下就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