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宋異人二日早起,騎了驢兒往馬家莊上來議親。異人到莊,有莊童報與馬員外曰:“有宋員外來拜。”馬員外大喜,迎出門來,便問:“員外是那陣風兒刮將來?”異人曰:“小侄特來與令愛議親。”馬員外大悅,施禮坐下。茶罷,員外問曰:“賢契,將小女說與何人?”異人曰:“此人乃東海許州人氏,姓薑,名尚,字子牙,別號飛熊,與小侄契交通家,因此上這一門親正好。”馬員外曰:“賢契主親,並無差遲。”宋異人取白金四錠以為聘資,馬員外收了,忙設酒席款待異人,抵暮而散。
且說子牙起來,一日不見宋異人,問莊童曰:“你員外那裏去了?”莊童曰:“早晨出門,想必討賬去了。”不一時,異人下了牲口。子牙看見,迎門接曰:“兄長那裏回來?”異人曰:“恭喜賢弟!”子牙問曰:“小弟喜從何至?”異人曰:“今日與你議親,正是相逢千裏,會合姻緣。”子牙曰:“今日時辰不好。”異人曰:“陰陽無忌,吉人天相。”子牙曰:“是那家女子?”異人曰:“馬洪之女,才貌兩全,正好配賢弟;還是我妹子,人家六十八歲黃花女兒。”異人治酒與子牙賀喜。二人飲罷,異人曰:“可擇一良辰娶親。”子牙謝曰:“承兄看顧,此德怎忘。”乃擇選良時吉日,迎娶馬氏。宋異人又排設酒席,邀莊前、莊後鄰舍,四門親友,慶賀迎親。其日馬氏過門,洞房花燭,成就夫妻,正是:天緣遇合,不是偶然。有詩曰:
離卻昆侖到帝邦,子牙今日娶妻房。
六十八歲黃花女,七十有二做新郎。
話說子牙成親之後,終日思慕昆侖,隻慮大道不成,心中不悅,那裏有心情與馬氏暮樂朝歡。馬氏不知子牙心事,隻說子牙是無用之物。不覺過了兩月。馬氏便問子牙曰:“宋伯伯是你姑表弟兄?”子牙曰:“宋兄是我結義兄弟。”馬氏曰:“原來如此。便是親生弟兄,也無有不散的筵席。今宋伯伯在,我夫妻可以安閑自在;倘異日不在,我和你如何處?常言道,‘人生天地間,以營運為主。’我勸你做些生意,以防我夫妻後事。”子牙曰:“賢妻說得是。”馬氏曰:“你會做些甚麼生理?”子牙曰:“我三十二歲在昆侖學道,不識甚麼世務生意,隻會編笊籬。”馬氏曰:“就是這個生意也好。況後園又有竹子,砍些來,劈些蔑,編成笊籬,往朝歌城賣些錢鈔,大小都是生意。”子牙依其言,劈了蔑子,編了一擔笊籬,挑到朝歌來賣。從早至午,賣到未末申初,也賣不得一個。子牙見天色至申時,還要挑著走三十五裏,腹內又餓了,隻得奔回。一去一來,共七十裏路,子牙把肩頭都壓腫了。走到門前,馬氏看時,一擔去,還是一擔來。正待問時,隻見子牙指馬氏曰:“娘子,你不賢。恐怕我在家閑著,叫我賣笊籬。朝歌城必定不用笊籬,如何賣了一日,一個也賣不得,到把肩頭壓腫了?”馬氏曰:“笊籬乃天下通用之物,不說你不會賣,反來假抱怨!”夫妻二人語去言來,犯顏嘶嚷。宋異人聽得子牙夫婦吵嚷,忙來問子牙曰:“賢弟,為何事夫妻相爭?”子牙把賣笊籬事說了一遍。異人曰:“不要說是你夫妻二人,就有三二十口,我也養得起。你們何必如此?”馬氏曰:“伯伯雖是這等好意,但我夫妻日後也要歸著,難道束手待斃。”宋異人曰:“弟婦之言也是,何必做這個生意;我家倉裏麥子生芽,可叫後生磨些麵,賢弟可挑去貨賣,卻不強如編笊籬。”子牙把籮擔收拾,後生支起磨來,磨了一擔幹麵,子牙次日挑著進朝歌貨賣。從四門都走到了,也賣不的一斤。腹內又饑,擔子又重,隻得出南門,肩頭又痛。子牙歇下了擔兒,靠著城牆坐一坐,少憩片時。自思運蹇時乖,作詩一首:
“四八昆侖訪道玄,豈知緣淺不能全!紅塵黯黯難睜眼,浮世紛紛怎脫肩。借得一枝棲止處,金枷玉鎖又來纏。何時得遂平生誌,靜坐溪頭學老禪。”
話說子牙坐了一會,方才起身。隻見一個人叫:“賣麵的站著!”子牙說:“發利市的來了。”歇下擔子。隻見那人走到麵前,子牙問曰:“要多少麵?”那人曰:“買一文錢的。”子牙又不好不賣,隻得低頭撮麵。不想子牙不是久挑擔子的人,把肩擔拋在地旁,繩子撒在地下;此時因紂王無道,反了東南四百鎮諸侯,報來甚是緊急;武成王日日操練人馬,因放散營炮響,驚了一騎馬,溜韁奔走如飛。子牙彎著腰撮麵,不曾提防,後邊有人大叫曰:“賣麵的,馬來了!”子牙忙側身,馬已到了。擔上繩子鋪在地下,馬來的急,繩子套在馬七寸上,把兩籮麵拖了五六丈遠,麵都潑在地下,被一陣狂風將麵刮個幹淨。子牙急搶麵時,渾身俱是麵裹了。買麵的人見這等模樣,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