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是最不缺故事的地方。
那個十八歲的女孩,她穿著白色長裙的背影依舊青春,可身子卻已顯笨重,垂在身體兩側無處安放的雙手透著她的緊張。
我收回視線,看向薛度雲,比起先前的激動,這會兒已經平靜多了。
“真相是什麼?”
薛度雲抽了口煙,另一隻手過來牽住我,我下意識想要收回手,可他一下子握緊,由不得我掙脫。
“坐車裏去說,站了一夜,我累!”
站了一夜?
我發現,麵對薛度雲,我已經無法灑脫,他語氣裏的疲憊會讓我心痛。
我們坐進後座,我刻意緊靠著車門,與他隔著一人的距離。
“坐那麼遠幹什麼?怕我吃了你?”薛度雲靠在椅背上看著我,臉上的笑容淡然且疲倦。
我沒吭聲,用沉默和距離表達著我的固執和原則。
兩邊的車窗緩緩打開,薛度雲摸出煙盒,抽出一隻煙來點上,抽了一口後,夾著煙的那隻手搭在車窗上。
“你想知道什麼?”
“那個女孩她隻有十八歲,你跟她是怎麼回事?她肚子裏的孩子又是怎麼回事?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她進去探望的人又是誰?”
聽著一連串的問題從我的嘴巴裏冒出來,薛度雲發出低潤的笑聲。
“沈瑜,你這麼在意,是不是愛上我了?”
我呼吸一滯,迎上他淡然含笑的眼神,隻覺得心跳猛然就快了起來。
其實連我自己也想問我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在意?難道我真的愛上他了嗎?
他伸手過來抓著我的手,把我往他身邊拽,我沒動。
“你過來,隔那麼遠說話費勁。”他的語氣裏帶著無奈的笑。
猶豫了一下,我稍微挪過去了一點。
他突然扔掉煙頭,側過來扳正我的肩上,讓我麵對他。
“你那條短信什麼意思?”
我掩飾住心慌,盡量平靜地答,“字麵上的意思。”
“沈瑜,你不按規矩來。”他突然說。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他緩緩說道,“你連審都不審就判刑,有你這麼辦案的嗎?”
他在喊冤嗎?
他扶著我肩的手緩緩下滑,扣在我的腰上,讓我貼近他。
“沈瑜,我可以把真相告訴你,但是我有條件。”
我雙手撐在他胸前,保持距離,警惕地盯著他,“什麼條件?”
他突然勾了一絲邪氣的笑,壓低嗓音,“這件事要是我有對不起你,任憑你處置。要是你冤枉了我,我要安慰。”
他看起來信心十足,好像是我真的冤枉他了。我知道他這“安慰”二字別有深意,但我沒空深究,我更想知道真相是什麼。
見我不說話,他應該是當我默認了他的條件。
他鬆開我靠回椅背上,重新抽出一隻煙,夾在指間卻沒點,低頭把玩著打火機。
“她叫伍小童,她進去探望的人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薛離,她懷的是他的孩子。”
我眼睛一瞪,“你這做哥哥的還真負責任,把弟媳照顧得無微不至的,又是幫她買東西,又是陪她去產檢的!”
聽出我的嘲諷,他無奈地扯了下唇,“我猜到你在醫院看到我們了,老子沒負你!”
“那你明明是帶她去產檢的,為什麼不說實話?”我不依不饒。
薛度雲輕輕捏了一下我的臉,“我隻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沒想到誤會更大了。”
可我還是想不通,“怎麼著弟媳也輪不到當哥哥的來照顧啊?”
“她算不上我弟媳。”他說。
我不懂了。
他點燃手中的煙,吸了一口,接著說,“其實小童懷上薛離的孩子,隻是因為一次錯誤,但是這姑娘太執著,一心想跟著他,哪怕他進去了,她也不願意把孩子打掉,她隻有18歲,還是個高中生,因為這件事錯過了今年的高考,家裏條件不好,又覺得丟人,家人不願意管她,你說我要是不管的話,她怎麼辦?”
原來如此!
所以真的是我誤會了他,他不渣,他依然善良,依然重情重義。
正在這時,伍小童出來了,我看她眼圈兒紅紅的,應該是哭過了。
老楊先前已經開車離開了,我和薛度雲坐到前麵去,她跟我們坐一輛車。
剛開始,車裏沒人說話,安靜到尷尬,走了一段,伍小童才悻悻然開口。
“沈瑜姐,不好意思啊,引起了你的誤會,我跟雲哥真的沒有什麼,真的,你要相信我。”
她越是這樣說我越是不好意思,尤其想起昨天我還跟個私家偵探似的跟了一路,浪費了好多的打的費,我就肉疼。
薛度雲看我一眼,那淡笑的表情像是完全能了解我的尷尬。